年节十五日的休沐,官署都闭门封印。
无俗事搅扰,容璇与心上人在一处,对弈、读书、冰嬉,只觉岁月从容静好。
殿中暖意融融,容璇以手支颐,可惜了眼前棋局落错一子,回天乏术。
帝王横抱了人,女郎愿赌服输,今夜得尽数由他尽兴。
新春佳节,诸事皆宜。
容璇只单单留出正月初七那一日,车驾出宫拜年。
……
一路行去,街巷间喜气洋洋,家家户户门前都贴着对联与福字。
年节正是各府走动时,花团锦簇的热闹过后,陈府上下似乎都已习惯了如今的清静。
陈氏一族依旧有子弟出仕,宾客贺岁往来,只是到底不及首辅当年十之一二的气象。
唯有陈府门前那块仁宗亲题的檀木匾额,见证着彼时风光。
“容大人请。”
陈府的管事早已在府门外等候,在前引路。
老师一如既往备了一壶清茶等她,容璇见过晚辈礼数。
师生二人对谈学问,陈太傅手边书案上正摆着她前时的文章。
茶香氤氲,陈太傅道:“江南这三年,的确大有长进。”
老师夸人从来都简洁,无一丝多余辞藻。
容璇唇畔弯了弯,不敢自得。自品评这篇文章起,她虚心听老师教诲。
陈太傅惯例只是点拨,话语越发少,由得学生自己参悟。
雪光透过明窗照入屋中,映出女郎专注的神色。
茶雾蒸腾,陈太傅望眼前的学生,昔年他也是二十一岁中二甲进士。
他会试名次排在第二,可惜出身农家,只会读书。殿试之时不得敬宗青眼,落去二甲第三。
往后官场浮沉,又放逐在外十年。直到仁宗继位,他近不惑之年方才有机会一展抱负,早已过了意气风发的年岁。
他外放为官,见多了田赋不均,贫民失业,民苦于兼并。
也曾有一颗济世报国心,只是随着仕途搓磨,随着高居首辅之位多年,早已忘却入仕本心。
他门下学生无数,也曾有过三五得意弟子,并不觉得遗憾。他这一生至此,为人臣已然圆满。
只是会试时读的那一篇文章,他在金銮殿上见到十八岁的长瑾,恍惚间又想起当年的自己。
初入仕途,纵有才学,却因无依无靠,举步维艰。
他忍不住地想要拉他一把。
有时他自己都想,是不是人上了年岁,这心就软了。
他当然也存了私心,他一步步将她引入户部,承他之志。
如今世事变幻,他早已不理朝政。
他的是非功过,留待后人批判。
再无需辩驳。
师生对坐,陈太傅目光悠长,静静道:“你的路还会有很长。”
容璇深深一揖:“多谢老师。”
……
天色晦暗,漫天风雪。
容璇离开陈府时,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雪泥。
马车停于巷外,容璇无需人相送,慢慢走过积雪处。
雪花落几片在她的掌心,很快化作水珠。
她从前很不喜欢冬日,世人咏白雪高洁,她想起时却只觉得寒冷,全无半点作诗的雅兴。
也不知何时,心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转变了。
雪花纷飞中,容璇遥遥望去,见到熟悉的马车前出现的一抹天青色的身影。
他撑一柄油纸伞,踏过风雪向她行来。
他的掌心一片温暖。
第85章 万寿
风和日暄, 容璇自睡梦中醒来时,明间内已备好了最后两样点心。
她梳洗过坐去桌前,怀月笑意盈盈将银勺递到她手中。
逢春日里,怀玉斋中又琢磨出了新的点心花样。
怀月逐一为容璇展示:“迎春糕, 珍珠玉露团, 山茶酥,琼花饼, 还有蜜浮酥柰花。”
休沐日甫一起身便有这些精致糕点品鉴, 容璇心情不可谓不愉悦。
怀玉斋自江南后重新开在京都, 虽不及德丰斋多年的名气,但生意已然不俗。尤其怀玉斋中另辟了江南特色的点心, 怀月与铺中师傅们又不断推陈出新,“怀玉斋”的名号在京都越来越响亮。
眼前这几样糕点正合春景,样式更是精巧。那开得层层叠叠的花酥,都叫人舍不得动筷。点心尚未在铺中售卖, 容璇作了品尝的第一人。
她先端了那一盏蜜浮酥柰花, 这原是她在书中读到的古人喜爱的甜点。不过随口与怀月一提, 没想到她还当真带人做了出来。
乳酥加热到近乎融化的光景,雕作洁白的茉莉花的模样,再浇上蜂蜜与蔗浆。
“大人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