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往年间,这事儿也算不得新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俗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眼下国库空虚已久,小皇帝兜里的钱不够,莫说是像老尚书这样不愿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的肱骨之臣,只怕若柳相还在朝中,腰包也不能再似从前一般塞得鼓鼓囊囊。
更何况大楚与南珂罗一役前不久才刚刚平息,南洋人都快把炮架到桑檀的寝宫里去了,这一战打得大楚几乎亡了国。
城墙塌了一半方才补好不说,就连津门的港口也是集三省之财才重新修建的,诺大一个国家就像是个四面漏风破房子,稍来一点风雨整个国家的人就要疲于奔命地拆东墙补西墙,哪里不是捉襟见肘?
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挣钱。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繁楼里姑娘的价格不但不稍稍下跌,反而还越涨越盛,上交给户部的账本也是一次比一次离谱。
长此以往,不得不让人疑心这些寻花问柳的少爷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银子在此消遣,而这笔消失在账本上的巨额资金又将流向何处。
十里长安街,辉煌看繁楼,高挑的灯笼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雅座飘香,丝竹悠扬,勾得无数行人驻足观望。
几杯烈酒下肚,朝汐已有了三分醉意,她心里在冷笑,可面上又不好带出来,只能是一派冷漠,无声叹息。
烟花柳巷,脂粉乡里,好一派旖旎奢靡的景象。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共诸侯分邑里,不与天子专隍陴”。
“衿爹……”虞天终于停住了嘴,一杯热茶下去暖了个饱嗝出来,嗝声震天,“你在想什么啊?”
朝汐被她这声震天响的动静唤回了精神,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笑道:“没什么啊,吃饱了没?”
虞天点点头,咂吧着小嘴:“可是你刚刚在叹气啊,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朝汐一怔,随后哭笑了一声:“是啊,有不开心的事,特别不开心。”
虞天“唔”了一声,虽然似懂非懂,却还是很有义气地一拍胸脯,煞有其事道:“娘亲说,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否则会憋出毛病的,唔……我不想衿爹出毛病,所以你就把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朝汐杵着脑袋,非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吗?”
虞天不住地点头:“是!”
“啊,这样啊……”朝汐微微阖了阖眼,眉眼间带上了些许醉意,“那你知道,什么是‘太宗基业甚牢固,小丑背叛当歼夷’吗?”
虞天摇了摇头。
朝汐又问:“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虞天又摇了摇头。
朝汐再问:“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虞天还是摇头。
朝汐最后忍不住笑了:“你这……真不愧是我小姑姑带出来的,我可算知道什么叫有其母必有其女了。”
虞天撅着嘴,不满道:“衿爹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娘亲之前从未同我讲过……”
朝汐笑着给自己又斟了杯酒。
酒意正酣,谈意正浓。
身背后的轻纱猛然被人掀起,尚未作出反应,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就闯了进来。
来人约莫十七八岁上下,大概是因为跑得太急,双颊红扑扑的还带了些汗,朝汐一眼扫过去就认出了这是朝家军的人,不为别的,就凭他脚上那双能隐匿脚步声响的飞云皂靴。
朝汐深了个懒腰,半阖着眼:“怎么了这是?”
“将、将……将……将军!”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将军!殿下……殿下找来了!”
夜风透过轻纱渗了进来,朝汐不禁打了个寒颤,猛地从座上弹了起来,只一下,酒就醒了个七七八八,心里直发虚。
看着旁边眨巴着大眼一脸懵懂的小团子,又看了看自己桌上的两壶酒,最后目光扫过一楼丝竹轻唱的戏台。
朝汐两眼一闭:“……这下完犊子了。”
122.端倪
灯火迷离十里长街,彩灯满屋檐,照亮了京城的夜,繁楼里莺燕环绕,银筝初试合琵琶,歌舞升平还在彻夜不眠地持续着。
整座京城都沉浸在一股劫后庆余生的氛围里。
当然,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府邸除外。
朝汐悄悄动了动膝盖,想要舒缓一下已经麻木的双腿,可还没等她把腿伸直,就听见将军椅上坐着的桑晴懒懒开口:“跪好了,别乱动,动一下,再加一个时辰。”
“哦……”朝汐努了努嘴,不动声色地把腿收了回去。
没办法,谁让朝大将军点儿背。
好不容易逛回窑子还让自家夫人动用朝家军给押了回去,当朝家军的将士们看到自家将军一个跟头从繁楼的后墙上掉下来的时候,那场面,别提多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