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文雪没有睡好,半梦半醒间,她老觉得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
第二日,文雪整装待发,信心过足,走起路来老像是在冲锋陷阵。
醇王福晋见了她这样,害怕她等下在太妃面前丢人,所以劝慰道:“不必紧张,你人这么乖巧,绝不会惹太妃们厌恶的。”文雪听了,不但没有宽心,反而更加紧张,她心想:自己如果真的乖巧讨人,为什么不会讨那几个老人的喜欢,而是只要“不惹人讨厌”呢?可见那三位太妃的脾气有多么古怪,难处。
当今皇上有五位“皇额娘”,她们都是同治和光绪的遗孀,其中一位还是慈禧太后的亲侄女,——隆裕太后。这个守了一辈子活寡的女人以为独揽大权就可以弥补过去的逝去的青春。然而,她盘算错了,原来太后的呼风唤雨也得是有天时地利的。虽然同姓叶赫那拉,可她却没有老辈的魄力,四十四岁那年,在庆王三哄两哄之下,她在《清室优待条件》上签了字。至此以后,她宛如跌入了地狱,成天郁郁寡欢,把自己当成了葬送大清的罪人。直至五十一岁,她就去世了。她死了以后,德宗瑾妃成了后宫之首。
权利是能改变人的,瑾妃“夺权”之后,一改从前的老实木讷,跋扈得就像是慈禧再世。袁世凯后来与清室协商,将她封为贵妃,尊号“端康”。同治三妃——珣,瑨,瑜也同时荣升,尊号分别为“庄和”,“荣惠”,“敬懿”。可惜,瑨妃福浅,得到册封还未百天,就驾鹤西去了。溥仪的五位“皇额娘”也就剩下了三位。
这三位太妃,性格迥异。但对于新进门的贵妇倒是意见一致,那便是:不能和她太亲近,必须端着架子!
三个老太太端坐于上,面无表情,毫无生气,与石雕无异。文雪跪地请安,良久才得到平身。她原以为敬懿太妃与自己同姓,多少会顾念点骨肉亲情。然而,没像到老人冷淡,静默,在演戏期间都没跟她讲过一句话。她这才感受到了任务艰巨,也体会到了何为“危在旦夕”。在看《苏三起解》时,她终于放声而哭。
霎时间,众人关切,问她何故如此。文雪用丝绢掩面,偷瞄问者,三位太妃果然也在其列,心中舒了口气,脸上也悲苦异常。
“奴婢看苏三被负心郎所欺,不禁触景生情,感同身受,望三位太妃见谅。”
三位老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如今新婚,正是蜜里调油。怎么会和苏三感同身受?”
文雪抽泣,不能言,敬懿恻然,忙拉她坐到自己身边:“瞧瞧,哭得这叫一个可怜。乖孩子,说说,那个溥铦怎么亏待你了?我替你出头!”
她听后,急忙起身谢恩,更叫人感叹她知性懂礼,心中恻隐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正如太妃所说,奴婢正值新婚,蜜里调油,旁人看来应当是幸福异常。可是,你们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公婆虽然待我很好,可是夫君却是对我横眉竖眼,这叫我如何能……”
她又不说话了,用手绢拭泪。其实这是虚晃一招,实则窥探三位太妃的反应。她虽然是晚辈,但对三个老人的经历都知道个大概。特别是敬懿太妃,她年轻时有倾国倾城之貌,而且心眼伶俐,书画造诣很高,深受西太后喜欢。可是选秀时,还是敌不过崇绮的女儿,与皇后名分失之交臂。后来被后来成了“瑜妃“,进了宫。进宫后,西太后虽然偏爱她,可是她还是几天都见不到丈夫一面。即便是碰巧见到了,他对她还是冷若冰霜,连施舍的温情都没有!大婚一年,穆宗年少西去,她也只能进了冷宫,为后面的新人腾位,大好的青春年华全给了那寡妇园里的残屋断壁了。
她的追忆已断,泪难抑,苦难平,轻叹一声,怅然无限。
荣惠太妃的眼中虽然也泛着泪光,可是她的苦痛远不如敬懿那么深。她年轻时模样不如敬懿那么出众,性子也不讨两宫太后的喜欢,选进宫来完全是为了做个陪衬罢了。她的心中也没有端康的那份不甘,对于失去的年华只有淡淡愁怨。所以,此刻能问得出话来的,也就只有她了。
“溥铦对你怎样不好了?你说说。”
文雪福身,缓缓道来:“初几日,贝子待奴婢还算不错。可到了后来,他的笑脸就慢慢地少了,最近他竟然随意斥骂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可又不敢问。”
“是不是他在外面有人了?”荣惠猜测道。
傅文雪听后,心想:他那模样谁能看上?可是嘴上还装着哭腔说:“贝子没有夜不归宿,白天也是呆在家里。有时对着一叠英文书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