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溥铦说的那样,是一个穿着白大褂,长得漂亮的女人先跳下车。紧接着又跳下几个姑
娘,她们身前身后都印着红十字。领头的说,她们是助手。
齐大忠其实一眼就把忆美给认出来了,因为那双眼睛透出来的坚毅不是一般的人能有的。
但他还是多了句嘴:“您是杨大夫么?”
“是。”忆美简短地回答道,双腿快速地交替行走。
“我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姓齐……”
她根本没耐心听这些,直接问:“产妇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齐大中追着她说:“现在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
“好,”忆美皱着眉头转向自己带来的人说,坚定威严地说:“大家记好,这里设备简陋,
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产妇现在已经难产有六个小时以上,人也基本处于半昏迷状态。小刘,你麻醉的时候,务必谨慎——小林,准备血液了没有?”
“带来了。”她身后一个姑娘回答说:“但是我不知道皇后的血型。”
“她是B型。”忆美回答道。“这我知道。”
“那就有!”对方很肯定地说。
“很好。”忆美停下脚步转身对各位同仁说:“大家不必紧张,我们,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剖
腹产手术,我们要做的只是——尽力。”
“是!”
“好,”忆美环视众人,然后深吸一口气说:“走!”
颐和园虽然大,但是路不平,而且还有花园阁楼台阶丹陛什么的,所以车开不进来,只能
靠人硬走。杨忆美很沉得住气,一点不慌,速度虽快,但步子一点不乱。一路走下来依然是面不改色的。连跑惯了的太监们都佩服她的体力。
一个年轻的太监问她旁边跟着的助产士:“这杨大夫怎么这么能走。”
“常做手术的人都这样。体力好。”
就连宜芸馆她也是风风火火的,目空一切地进来,既没对太妃和溥铦请安,也没看旁人的
脸色。头一句就是:“文雪呢?”
直呼其名,毫不避讳。把那帮太医院的老头子给震住了。
产婆赶紧引路说:“这里。”
太妃惴惴不安地看着她的背影,问赵廉诚说:“哪儿请来了这么一位神?”
赵廉诚愣愣地摇头,说不出什么来。
幔帐里,忆美摸了摸胎位,又检查了她的瞳孔,还有心跳。
文雪感到眼前一片刺眼的光明,然后就是晕眩。她已经不知道来人是谁了。
忆美缠好听诊器出来,直接找溥铦谈话。
“现在,就你只有两个选择。”她斩钉截铁地做着手势:“一,手术。二,等着她死。你选
哪个?”
“当然手术!”
“好。不过手术有风险,也可能救不过来。”她很严肃地看着溥铦,语气里没有一丝的犹
豫:“依现在的情形,她必须麻醉,从脊柱打针,可能会伤到神经,导致下肢瘫痪。”
“做手术!”
“孩子大人两个都要?”
“最好是这样。”
“依现在的情况,不大可能。”
溥铦的脸上掠过一丝悲伤:“我知道。”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孩子可以不要,但她必须活下来!”
“手术以后可能不能再生了。”
“无所谓。”溥铦很快地说。
忆美看着溥铦,眼神里动了点感情:“好,现在就立刻手术。”
“在这儿?”溥铦难以置信地说。
“就是这儿。你让他们准备好拼接的桌子。你这里不会连几张桌子都没有吧?”
溥铦招齐大忠过去,把忆美说的话重复给他听。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忆美把所有人都请出去了。太妃回自己的寝宫去了,太医们则在外
面候着。溥铦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临关门前,他问忆美:“能成功么?”
忆美一愣,随后脸上浮起一丝笑来。
“我,保证。”
“嘎”的一声,门关上了,里面的影子在门上晃来晃去。
溥铦拾阶而下,在最后一个台阶上坐下,样子失魂落魄的。齐大忠跪在地上说:“皇
上……”
溥铦看他一眼,没说话。
“皇后娘娘肯定能转危为安。”他说。
溥铦疲倦地向微笑,没讲话。
“您是没看到刚才。奴才去接杨大夫,好家伙,这个杨大夫走起路来——多神啊!”齐大忠
翘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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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孩子在两个小时后取了出来。那时候是黎明,太阳正从东边缓缓升起。忆美很疲惫地从里面走出来,宣告:“手术成功。”
文雪已经被医护人员搬到了原来睡的床上,腹部压着冰袋。屋子里光线很昏暗,她的脸色惨白,整个人处于毫无意识状态。溥铦站在床头,凝视着死里逃生的妻子,然后伸手把她汗湿了的鬓发捋到耳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