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家铺子一样,陈家宅子也可以算得上简朴,二进的宅子,宅子里也只有了寥寥三四个仆人,陈兴文住正房,陈杰则住在西厢,后院里空无一人,宁知越来了,那儿就是她一个人的居所了,为了显得热闹些,陈兴文与陈杰后来又采买了三四个丫鬟。
不管是铺子还是宅子,都与南漳县陈家的店铺有着天差地别,与陈家的过去相比,可以算是穷困潦倒了。
陈兴文并非没有重头再来能力,陈杰在生意上也颇机敏,与他们来往的商户也有劝过他们再盘几个铺面,他们只是笑着摇摇头,仍旧守着这一点产业养家糊口。
旁人不知,但玄素几人却能想到,他们怕是担心再发生两年的事。
陈兴文似乎病的很重,面色发灰,唇色发白,说一句话,得喘好长一口气。见过了来客,让陈杰和宁知越照顾客人,就被下人搀扶回房间去了。
玄素看得清楚,陈兴文俨然已经恢复了从前在越州时那副慈父模样,望向宁知越的目光满是慈爱与期盼,只是宁知越不太能适应这种关怀,脸上的笑意浮在表面,视线也常在游离中。
玄素将他二人眼底的失落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想着宁知越如今是否还在愧责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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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素一行的到来宁知越还是很高兴的。
将他们一行四人安顿下来后,便想着法的带着他们游览风景与风俗人情迥异于汜州的沿海风光,连着三日早出晚归,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城东,胭脂铺、成衣铺、玉石坊、书铺……茶馆、酒肆、食店,还有各小摊上贩卖的瓜果、小玩意……或徒步游行,或乘马车,宁知越的情绪极度高涨,对几人的热情也只从前不曾见过热切。
几日之后,玄素也渐渐觉出,宁知越虽则欢喜她的到来,这种亲近中时而会感知到她有意的疏离。
玄素原本见到宁知越的欢喜一下直坠谷底,就如她一直猜测的那样,宁知越仍没有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
她不惯于与宁知越藏着掖着,过去十年因青予的多事,让宁知越受尽苦楚,再来一次……绝不能再来一次了。
玄素去找了宁知越,但宁知越的情况似乎比她预想的要……好上许多。
她并不避讳谈论过去那些事,对面玄素的疑问,她仍旧可以不做掩饰的表露出来。
只是……有些事想明白是是一回事,放下又是另一回事。
宁知越说,在动手刺伤冯昭时,她就想到用自己的“死”去刺激阮清舒。
那时她从冯昭的悲痛中明白,阮清舒和他一样,被曹襄的情谊裹挟欺瞒,而曹襄也同样对这二人寄予了他所有的真心与关怀。
要杀掉这样一个奸滑狠毒之人,只能拿他最在意的人入手。
正如曹襄
对她做的那些,她也要如数奉还给曹襄。
在被关入南漳县大牢前,她就已经想好要如何来布置这一局,而最终的结果——曹襄与阮清舒伏诛之时,她也会从此“死”去。
这是她为自己想到的最合适的结局,也是在很早以前就应该现在的结局,却不知怎地拖延了十年。
那时的她想着,等一切结束时,她已离开汜州,这个世上已没有陈玉,也没有宁知越,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有玄素假扮的宁知越,陈家墓园里的那具尸体,玄素本人都是最好印证,而她,离开汜州,走到哪算哪,能活则活,不能活就去死,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
直到虞循让姜盈盈来帮她替玄素传话,直到他一连七日在大牢里的陪伴,直到她从李漳口中得知那些早已被她忘记,而他却一直铭记于心,念念不肯忘,甚而搭上自己的未来与性命也要报答的恩情……
那时她想起了阿姐,想起阿姐说过的话——那是从汜州回到越州后,阿姐看着形容憔悴,萎靡不振的她,心疼地将她揽在怀中,抚着她的头,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她:你错了吗?没错为什么要认?你错了阿姐自会罚你,没错就得让那些诬陷你、迫害你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如此自怨自艾,不过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你看看阿姐多心痛?除了阿姐肯定还有其他人也一样担心你、牵挂你……
她将自己封闭得太久,除了眼前人再想不到还有这许多人会惦念着她,于是既定的打算忽然在心中动摇,虞循每来见她一次,她想改变主意的心也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