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王夫人常常会带着阿玉去慈安寺烧香礼佛,而阿铉的行踪也不受人约束,只有逢到这时,她们才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她到陈家的第二年,阿玉还是如她刚来时那般调皮,但陈老爷的偏执与王夫人的柔弱让她学会在二人之间阳奉阴违,维持表面的祥和。
可是,没有谁能永久的忍让,对于已经八岁的阿玉来说,颠覆她过往已经习以为常的认识,是扒皮抽筋般的酷刑。
她激怒了陈老爷,也惹得王夫人黯然流泪。
这一切于她本无关紧要,而且她也参与过多,那时的阿玉的确让人头疼,一不留神她就不知去向,偏偏她身边还有一个和她性情一样,又会些功夫的玄素,两人臭味相投,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惹祸精,她们还整日撺掇着她也一同溜出宅门。
她自不可能去,那时阿铉已在准备着将她从陈家接出去,她一直期盼着能在有阿铉的地方安心生活下去。
那一日去慈安寺前,阿铉知道了,也跟在她们马车后一路随行,无需约定,这是两年来十多次私下见面的默契。
王夫人勒令阿玉回屋待着不许乱跑,她心里知道阿玉一定不会乖乖听话,故而在屋里陪着待了一阵,才匆匆去见了阿铉。
后来的事……她也不清楚王夫人如何与阿玉再起争执,也不知道黄昏时分观音殿里还有人会去求签,更没想到王夫人会在求得上上签后欣喜若狂,一时走错方向,撞见了她与阿铉见面……
她不知道王夫人听没听到她与阿铉说了些什么,但确凿的是王夫人清清楚楚看清了他们二人,且还格外惊讶,那时他们本还有其他的办法去解释澄清,可阿铉见识了太多的背叛与谎言,除了她和阿昭,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三人僵持的局面很快就被打破,阿铉缓步走上前,甚至还与王夫人行了礼,就在王夫人毫不留神的之际,他突然伸手捂住王夫人口鼻,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假山石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等凶残的场面,第一次发现她一直以为温厚纯良的少年已经变了样,在皇室权力的角逐与冷血无情的搏杀中,他先将过去那个良善的自己抹去,留下的是被皇权威势浸淫日久的生杀予夺,他不在乎是非对错,也不在乎人命,他下手时没有分毫的恐惧,甚至冷静地安排她去王夫人的屋外看着,若是无人,便将尸身送回屋里,伪装做自尽的模样。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王夫人甚至还没有断气,她惊恐地、哀求地看着自己,假使她那时能说一句话,能拉住阿铉的手,哪怕只是劝一句呢……
她没有,她什么也没做,她与阿铉想的一样,若是让人发现她与阿铉一同出现,会被发现他们的身份。
她走了,她得走,看不见就好了,阿铉会处理好一切……
她听了阿铉的话,去王夫人屋外,王夫人身边嬷嬷不知去了何处,她正想离开,阿玉来了。
她当时并不知道王夫人与阿玉之间发生了什么,阿玉说她来跟王夫人道歉,她只是心慌意乱地担心阿玉在屋里寻不到人,转到他处去找,可若要阻止她进屋去,就得编出一串能哄弄过阿玉的谎言。
她编造的谎话并不高明,与平日里阿玉糊弄陈老爷与王夫人时张口就来且气定神闲的本事天差地别,可阿玉没有看到她的手、她的腿在抖,她的手心直冒冷汗,她心里很希望阿铉能出现,阿铉能处理好这一切……
阿铉没有来,阿玉也没有怀疑她。
她看着阿玉留恋不舍的边走边回头,还在自我安慰地与玄素说:明日来阿娘肯定消气了……
王夫人的尸体是彭叔与阿铉一同搬运回房间的,他们伪造了王夫人自尽的假象,将她挂在房梁上,“嗒”的一声,她看到了落在王夫人尸身之下的那一支上上签,阿铉与彭叔都说要将这些可能暴露王夫人真正死因的线索抹去,可她鬼使神差地想要留着这支签。
在阿玉背负气死母亲的罪名,一日日消沉下去后,她面对这支签时日夜愧悔,犹如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她想把签毁了,好像刺就能拔出来,可毁了刺,就如同再一次毁了阿玉的未来——她知道这支签里承载了王夫人对阿玉的期许与厚望,那些都是最虔诚最美好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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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只是太害怕了……”阮清舒往前疾行两步,想要去抓宁知越的手,却被宁知越拂袖甩开。
“是啊,你害怕被官府发现你的存在,所以没有想过其他办法就杀了我阿娘,你因为害怕,就看着我背负骂名,沉溺于愧疚之中,整整十年,你陪了我十年,我以为的真心却只是你为自己赎罪的理由,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告诉我实情,哪怕到了今时今地,你也在为自己犯下错而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