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不住掩嘴偷笑的掌柜,忙迎合着,“是,是!小人已经将沈小姐挑选的头面登记在册,待会就让人送到府上。”
一早极不情愿出府的沈悦灵,只盼着抵达万宝楼走个过场,即可返回沈府向阿爹敷衍回话。
如今此间事了,恨不得旋身走人,那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也不知,是她满脸写着‘落跑’二字被许东升瞧出,亦或是,此人有备而来,将她的性子摸得透彻,知晓她对于美食,毫无抵抗力。
许东升的语气间,连一丝询问也无,“天色尚早,我带你去天香楼吃顿好的。”
天香楼?
吃顿好的!
那儿的美食,是曲州城出了名的,有银子也得守规则排队!
矫健的步伐硬生生停顿,咽了咽口水的沈悦灵,极力保持理智,告诫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这妖孽,分明是在钓鱼!本小姐又不缺银子,可以命下人排队预定,买回府品尝!”
颀长身影至她身畔飘然而过,明明人已远走,缭绕的余音,仍在她的耳边回旋,“有凤尾虾、水晶肴蹄、三套鸭、花揽桂鱼、清炖蟹粉狮子头……灵儿真不考虑一下?”
一连串菜谱‘咚咚咚’,敲击着她的脆弱心房,沈悦灵再是把持不住,“这勾人的妖孽,怎么专挑她的胃!如今,即便是深潭虎穴,也要走上一遭!”
一咬牙,人已提裙追去,“来了,来了!等等本小姐!”
虽说沈悦灵身为豪商独女备受宠爱,平日里并未遵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则。然而,未出阁的女儿家,迈进人海喧嚣的天香楼多有不便,沈悦灵也是头一回来到惦念多年的美食圣地。
汉白玉堆砌的墙壁,气势磅礴的梁柱,绣闼雕甍,巧夺天工。
任是被娇养长大的沈悦灵,见过大世面,也难免看花眼。
人刚落座,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占据桌面,每一道菜肴都似精心挑选,满脸笑意的许东升,殷勤布菜,“尝一口凤尾虾?”
这季节,难得寻到鲜嫩的虾肉,面对琳琅满目的美味,沈悦灵贪食,自是禁不住咽了咽口水,正欲抬起的手臂慕然落回原处,余光不时瞟了眼许东升,心想,“准备这么一桌子与曲州毫无关联的食材,若说天香楼现有,她决然不信。莫不是这厮在吃食里下药,要对本小姐图谋不轨?”
眼瞅着沈悦灵面对盘子里的凤尾虾不为所动,思绪反倒不晓得飘到哪个阴暗的角落里,许东升的嗓音,不由得沉上两分,“不尝一下?”
“哼!”沈悦灵轻嗤一声,十分有骨气撇过脸。
话音刚落,许东升丝毫不懂僭越二字,强势地将一整只虾塞进她的嘴里,“你敢吐出来,信不信我捂你嘴。”
赤裸裸的威胁,这不要脸的!
然而,虾入口,鲜美丝滑刺激味蕾,勾得馋虫直往上爬,沈悦灵再是抵挡不住咕咕直叫的肚子,嚼了两口,咽入腹中。
果然是酥香软嫩,齿颊留香。
如此美味佳肴,怎可糟蹋。
虾已入腹,再无退路,即便是死,也不做个饿死鬼!
再是不看他一眼的沈悦灵,低头默默吃食。
积极布菜的许东升,津津乐道,“这道水晶肴蹄,是鹿城名菜,你且尝尝……”
“至于这清炖蟹粉狮子头,特别注重火候,需得用微火慢焖一个时辰,食之肥而不腻。”
沈悦灵心底禁不住自我催眠,“吃!努力吃!撑死总好过被毒死!”
绵长的秋意,轻拾一地阑珊,院中的重瓣木槿,抵御住了万千萧瑟,颓败肃杀,艳色正浓地灿烂绽放,向阳而生。
借着赏景为由,沈悦灵撑肠拄腹立于木槿树下,鬼鬼祟祟瞄着来时路,眼瞅着许东升未曾追来,终于心安以待落跑,“不行!本小姐就知道,这妖孽岂会如此好心,请本小姐用膳?原是黑心肝起了谋害人的心思,意图借美食噎死本小姐!”
‘嗝’地一声,酒足饭饱的她,捋了捋淤堵的胸口,沉沉吸了口气,“趁着还走得动,跑!一定要跑!不然本小姐的小命非得交代在天香楼里。”
步履匆匆落荒而逃的沈悦灵,止不住呢喃低语,反复告诫自己的话语间,禁是害怕生出反悔之意,倘若此刻抵挡不住诱惑寻回席间,那才是中了许东升的奸计!
“呜呜,本小姐的鱼头豆腐汤、四喜丸子、糖醋咕噜肉、莲花血鸭、豆花鲜鱼……都没来得及尝上一口,硬是糟蹋了一桌子美食,都怪那妖孽不怀好意!等下回本小姐歇息好,一定再战天香楼!下回,下回!真吃不动了!嗝……”
自从天下战乱,烽烟四起,沈悦灵被限制出府,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肆无忌惮地独自一人漫步于街巷,聆听闹市喧嚣,尽享悠然人生,渐渐消食的她,心情舒畅之际,变故来得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