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素来能言善辩,八面玲珑的谢蕊,竟有如此腼腆困窘的模样,卢宛心中不禁暗暗纳罕惊奇。
目光静静望着坐在下首的谢蕊,见她半晌说不出只言片语来,只微有些低垂的面容红得厉害,卢宛笑了笑,温声问她:“怎么了?”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蕊顿了顿,方才终于鼓起勇气一般,抬起眼睛望向卢宛,勇敢又有些迟疑道:“女儿不想嫁给杨家大公子,可女儿也晓得,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所以女儿不得不来求母亲……”
卢宛闻言,不禁微有些困惑不解。
她看着坐在下首的谢蕊,循循善诱地问道:“为何不愿嫁到杨家去呢?”
见谢蕊听到自己的劝解,只是一直垂首,沉默着一语不发,卢宛想了想,复又劝道:“嫁到杨家,长房长媳,是一门很不错的婚事。”
犹疑了半晌,谢蕊望着面前的卢宛,摇了摇头,声音虽不高,但却掷地有声地坚定道:“女儿不要别的女人碰过的男人。”
话音落下,谢蕊瞧着卢宛面上的怔愣之色,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时不由得后悔不迭。
她怎么能忘了,眼前的这位继母,便是父亲的继室。
心中暗自懊悔说错了话,谢蕊忙岔开话题,复又摇了下头,继续道:“其实也不尽是这个缘故,女儿只是不想嫁过去之后,有难相与的婆母与妯娌……”
卢宛回过神来,垂首,神色淡淡喝了一口杯盏中的蜜水。
片刻之后,她方才抬眸,瞧着坐在下首,神情难掩懊悔困窘,但却强作平静的谢蕊,语气疏淡地问道:“那你想嫁到哪里去呢?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杨家已是如今府中为你寻到的,最好的一门婚事。”
说到这里,似想到了什么,卢宛瞧了一眼面颊一直有些微红的谢蕊,复又目光探寻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仪的人了?”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蕊面容红得愈发厉害。
她低垂眼帘,半晌,方才轻点了下头,应道:“嗯……”
见谢蕊鲜见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卢宛唇畔浮起一抹柔和善意的笑来,望着她,细细问道:“是哪家的郎君?”
谢蕊踌躇片刻,方才眼中尽是羞意地抬起眼睛,羞窘答道:“是岑家公子。”
闻言,卢宛微皱眉心思索了片刻,却仍旧有些茫然。
她瞧着面前谢蕊,复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谢蕊的话,纳罕道:“岑家?”
瞧出卢宛的困惑不解来,唯恐她会就此拒绝,谢蕊忙出言解释道:“他们家不是京中世家,岑家祖上,曾经是世代皇商,不过现在,他们家已经脱了商人户籍,他的父亲也身有官职。”
说罢,谢蕊掩于袖中的手指不由得微攥了攥,目光有些紧张地望向坐在上首的卢宛,仿佛有些忧虑她不会同意,或者反应激烈地责备她。
毕竟,谢家与岑家,不仅是门不当户不对,谢家于岑家而言,更是可望不可及,需要高攀的世家高门。
可谁料,谢蕊忐忑不安等待了片刻,却瞧见卢宛只是垂眸复又喝了口杯盏中的水,淡道:“嗯。”
听到她简短的回答,谢蕊不禁愈发困惑不解,忐忑纠结。
卢宛瞧了瞧坐在圈椅上,抿着唇似在思量什么的谢蕊,轻轻摇了下头,语调平静道:“这件事,我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而且,府中与杨家虽还不曾过明面,不曾下定,但,这是两家都默认了,心知肚明的事,你父亲恐怕不会同意你的这个请求。”
顿了顿,见谢蕊面上流露出失落怅然的神色,卢宛想了一下,继续道:“我会同你父亲说,你且先回去等消息罢。”
谢蕊听出卢宛这是在下逐客令,张了张口,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她只是沉默恭顺地站起身来,对卢宛曲膝礼了礼,心情有些沉重道:“多谢太太。”
……
床头矮柜上留了一盏小灯,帐幔被落下,秋香色的纱罗朦胧掩映着灯影,微有些暗的帐幔中光影柔和。
卢宛倚在引枕上,手掌轻轻拍着安静躺好,身上盖着锦被的谢璟的脊背,正在声音轻轻地为他讲故事。
帐幔外,
忽地传来沉稳的,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卢宛微顿了一下,循声望去,尚还不曾反应过来,身旁好似已经睡着了的谢璟,已自被中坐起身来,雀跃地往外瞧去道:“爹爹!”
走近床榻,坐在床榻边上,抬手撩开面前帐幔,看着身着宽散中衣,长发微用茜色束带低低绾着的卢宛,与她瞧着自己,面上有些无可奈何的嗔怪的模样,谢行之眸底蕴起些许浅淡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