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这桩婚事成与不成都是变数,少甯此时还不想闹得满府皆知。
宋嬷嬷更是明白这个道理,自接了信让她宽心,又见她眼窝下泛着青紫,心疼不已,只道:“姑娘今日惊着了,这会儿便不去寒山院了吧?吃点东西好好睡上一觉。”
少甯也怕自己这副样子吓坏程老夫人,便点了头:“我去睡上一觉,晚饭就不用了,没有什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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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槐花胡同口,有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宅里东面的一处院落里,此时正房正坐着一位梳着坠马髻,身穿织金青色宽袖襦裙的妇人,她端坐在红木圈椅上,手持茶盏,耐心听着下面嬷嬷的回话。
“程大姑娘只说三郎君追了出去,可之后却没闹开来,也不知是郎君一时忍住了,还是那小姑娘另有手段。”
那妇人生得貌美,头上戴着扁方如意金簪,眸光似水,肌肤如玉,她听罢只微微一笑,抬手唤了那嬷嬷起身,道:“程家这个小丫头倒是个有趣的,那日我不过佯装哭诉了一番,她竟上了心,今日闹了这样一出给我瞧,只是到底年轻,是个不中用的,我都配合玩了失踪,她露了首尾不算,事也没给我办成,真是可惜啊!”她眼里微微泛着光,“若今日那逆子能在程家闹开来多好,他的名声就全毁了,皇后娘娘那即便护得再紧,也保不住那逆子一颗风流成性的心时时刻刻给惹祸端。”
她一想起自己亲生的闺女曾朝她哭诉,说这逆子曾强闯过她的闺房,便心头梗着口气,恨得咬牙切齿。
别人,连同自己的丈夫在内,根本不会有人信,只她却是相信的。这畜生荤素不忌,便是嫡亲的堂兄妹也管不住他□□里的那二两肉。
幸好那次天气不好,她提早回了府,没闹出事,不然她定要亲自提着刀去砍了那畜生才好。
她捏着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榻沿。
李嬷嬷亦是满脸不屑,嗤了一声,道:“可不是,三郎君自己持身不正,总有一日会跌下来,只是奴婢今日瞧着,那程大姑娘也不是个老实的,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想攀附咱们四郎,不过就是个庶出的,也配!”
妇人正是武安侯府的谢二夫人。
谢二夫人脸色冷了几分,摇头道:“嫡庶不嫡庶的,我倒是不放在心上,我本也不是家中嫡出的。”
李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跪下来请罪:“夫人勿怪!奴婢一时失言。”
谢夫人抬抬手唤了那婆子起身,脸色恢复如常,这才道:“嬷嬷你跟了我十年,你的为人,我还信不过?按我的心意,自也是愿意让四郎娶个门当户对的嫡女进府,只你瞧瞧,他也得让我省心不是,奇芳阁那位,眼看就七个月了,我瞒到现在已然不易,再过些日子,那贱货肚子里瓜熟蒂落,只怕满京城的贵女再无人肯嫁与我谢家做儿媳。”想了想,又道:“那程家大娘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我岂会不知,自是不满意的,可目下哪里还有我挑拣的余地?”
李嬷嬷垂眼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谢二夫人便道:“你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嬷嬷眼中闪过一丝阴暗:“若我说,奇芳阁那位不安分,若夫人真让她生下庶长子,日后新进门的奶奶再拿捏不住她,只怕咱们四郎的后院就会成为全燕京的笑话,还不如....”
谢二夫人是个心软的,叹口气道:“都七个月了,造孽啊!我吃斋念佛,哪里能做这种事!”又道:“戬儿喜欢她喜欢的紧,我又能如何?好在戬儿也是个懂事的,知道那女子只能做妾,没争着闹着为她讨个正头夫人当,我便容了她了。这程大姑娘相貌和家世都算不错,也不算太辱没我儿,再看看吧!且还有段日子,只要能让那位在生子前给新妇敬了妾室茶,她肚子里那个就不算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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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甯这一夜却是翻来覆去不得安枕,一直到了后半夜,月亮爬上远处峦顶,她这才渐渐合上眼。
竟做起了噩梦。
她很快醒了过来,因出了汗,一身雪白缎面的中衣紧紧贴在身上,像蒜皮一般。今天晚上,本来是云萝值夜,宋嬷嬷不放心,将她赶走,自己坚持守在了外间的榻上,听到内室传来窸窣响动,一骨碌从榻上起身,举着烛台就推门走了进来,边走边忧心地唤道:“姑娘可是又梦魇了?”
少甯怔了一下,点点头。
宋嬷嬷走到床边,将烛台放在小几上,去隔壁端了铜盆进来。
小姑娘这些日子总是梦魇,白日里又受了惊吓,宋嬷嬷存了心,用了晚膳便没让小厨房的炭炉熄灭,温了一大锅热水,此时正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