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甯沿着木作长廊进了水亭,便听程立雪招手唤她:“菀菀快来,这填诗作曲的可是你的强项。”
亭子四面以白纱帐隔围,风拂动皂纱,齐齐探出几张色欺芙蓉的小脸。
“这位是?”
少甯守孝时很少出来走动,加之自程之衍高升,程明礼深觉程家旭升之机已至,故此在结交上便比以往更大胆了些,这次江氏递过来的单子,原本已经破落的人家都勾掉了,新列了许多伯爵、侯爵、国公家的女眷。
琉璃亭绿瓦红柱,富丽堂皇,亭梁横陈一烫金红色匾额,落字‘流觞’,便是流觞亭。
“这是苏州来的李表妹,名唤少甯,小字菀菀,谢二姑娘甚少来我们宅子走动,故此才不知道,阮娘子和方娘子几个都见过几面的。”
阮清竹和方雅蓉忙说是。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谢家可是豪门望族。
譬如今后,便是谢姓。
少甯不免多看了那谢二姑娘两眼。
谢兰茵想来是被众星捧月惯了的,下巴微抬,神情倨傲道:“哦,竟是苏州来的,我听闻那边水匪多,也不知真假。”
她说话时微微挑着眉,给人一种刻薄之态,少甯十分不喜她说话的口气,但国舅爷门上的姑娘,她自也不敢直愣愣怼回去,便道:“苏州人杰地灵,物阜民丰。常言说,一米养出百种人,听闻谢二姑娘是灵州人,灵州自古乃僻地之乡,却仍出了二姑娘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想来那水匪同是否苏州人也没什么关系。”
谢兰茵对这几句话很是受用。她一个圣眷正浓的国舅之女,同个侍郎府上的表小姐也没什么可攀缠的,见少甯识趣便也不再招惹她。
亭子建在水上,下通滴碧湖,滴碧湖同岸上以围廊相连,廊桥尽头是水榭,那里几位郎君正在清谈,隐隐听见亭中热闹,不免全都望了过来,隔着几层轻纱看不真切,正在心痒之时,风卷舌尾,纱帘轻移,众人俱是眼前一亮。
坐于最后的小姑娘虽则面生,只若隐若现露出半张脸,却委实漂亮。
一袭青乳色素面衫裙,云鬓丽眸,容色端丽,却是令亭中其他女眷一并失了光彩。
程立雪于诗词上一向不善,今日已连喝了三杯水酒,这才叫了少甯过来。
握着酒盏道:“表妹,三妹妹作词好生厉害,那阮大姑娘也是个伶俐人,我一连输了六场,这口气你定要为我寻回来。”
三姑娘程立姝自小也是舞文弄墨惯了的,少甯初进水亭,她还愣了一下,望了望身上衣衫,便笑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去透透气,不多时再回到水亭,身上青色襦裙已换成了柳黄色的折花百迭裙。
少甯出自江南,江南女子偏向温婉和恬静,只一双明润润的眼睛柔柔地望过来,便叫人心生好感,说话间,又一阵裹着花香的甜美气息随之而至,顷刻间便会让人如痴如醉。
加之,这小姑娘也不是张扬的性子,素日里着衫多是碧绿或浅青,再略施粉黛,口脂轻点,静静往人群中一站,抿唇一笑,当真是又怜又纤。
因二人打扮风格相近,是以常常被人往一处做较,因了此,程立姝便不爱同她一处。
少甯貌美于她甚多,又因自小熟读诗书,一止一行间气质更显,同场而处,众人的目光便往往只会追随少甯。
程立姝抬了盏子笑道;“是妹妹的不是了,不过方才这飞花令已行了十来场,已是腻了,不若咱们换个新的玩法。”
阮清竹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新玩法?”
她目光一瞥,悄悄在亭子对面的滴碧湖上一落,又飞快收回视线:“这样吧,咱们便分作两两一组,便以鼓点为令,传递合欢花枝,鼓点停了,落到谁手中,那人便要以十六字令想个谜面出来,然后再传,鼓声停了,这花枝落到哪个对组手中,便由这出谜面之人指定这对组中的一个说出谜底,自然了谜底也要符合十六字令。”
众人一听这法子新奇。
“那若是指定的人答不出来,偏另一个能答出来,怎么办?”方雅蓉问道。
程立姝一笑,“那便对不住了,那便还是只能两人同时受罚,毕竟说好的两两一组。”
大家立刻明白了,程三姑娘这法子是好,这般强势之下,只怕同组之人也免不得要斗气,可最后却是以两人共同的得分宣布输赢。这样即便是真正有才气的,也未必能夺得魁首。
如此,这里所有姑娘有才或平庸便分辨不出了,大家都差不多,传扬出去,也不怕损了谁的颜面。
程立姝方才换了一身柳黄色绣有蔷薇枝藤的织金衫裙,梳了坠马髻,鬓边一支海棠春睡碧玉簪,耳朵上两颗莲子米大小的水润珍珠随着说话轻轻晃动,端的是艳若桃李,任谁瞧见,都会赞叹一句:好生纯洁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