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缠枝花的帘子一挑,程之衍竟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几乎着了火,连礼都忘了行,只问程老夫人道:“祖母,她人呢?”
午时过后还好好的,他估计应当不是今日发作,便跑了一趟刘使相府上,不料也就一个时辰不到,她竟发动起来。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才对,什么男人不宜见血,女子在里面拼了命地为他诞育子嗣,他若连产房也不进,这种丈夫也没什么好让人稀罕的,看了他一眼道:“在里面。”
程之衍走到落地罩前,方想抬脚进去,突然回过头问道:“要生多久?”
这方面程老夫人也不懂,看向一旁预备的接生嬷嬷,嬷嬷笑道:“王爷放心,咱们王妃的胎正,个头又不大,间或疼上三两个时辰,也就出来了。”
他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白起来,耳房隐隐约约传来她呼痛的声响,他肃着眉眼,不满道:“那么久?你们就没有别的法子?”
这还算是快的,生育都是如此,她们只是接生,又哪里能有别的法子呢?
接生嬷嬷都怔住了,待看清了他的眼,见遒肃的眼角竟隐隐泛起了猩红,吓得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在地心,还是程老夫人更镇得住些,冷冷瞥他一眼,道:“妇人产子,哪个不是经一遭鬼门关,既是鬼门关,便没有容易的,你还不赶紧进去陪着。”
他这才回神,抬脚进来,见她褪了外衫,卸了钗环,躺在铺着厚厚垫子的床榻上,额头上的汗汁顺着秀丽的脸庞流到脖颈,疼得花容失色,一见他,先是一怔,继而哭出声,颤颤巍巍叫道:“夫君。”
单是这两个字,他听得心都揪起来,过去握住她的手,让她莫怕。她的手心被汗打湿了,他用热帕子一点点给她擦干净,一旁的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了艳羡的目光来。她们因接生的手艺好,这才能被选来宁王府为王妃接生。
在燕京,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小郎君小娘子都是经了她们的手出生,妇人产子这种时候,大约最是能考验二人情义的时候,其他那些贵人家的郎君们,自然也有在这时候着急的,可多半是在其他房中等候消息,妇人生育是污秽之事,许多在仕的郎君们都十分忌讳这个。
而另一些呢,要更过分些,妻子挣扎在生死边缘产嗣,郎君们却在外逗留玩闹甚至狎妓,一直到孩子出生后,家里差了下人去唤,才会不情不愿地回府。有了对比,便愈发觉得眼前的宁王难得。
其中一位嬷嬷没忍住,一面为少甯顺胎,一面笑着道:“我老婆子接生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体贴娘子的郎君,王妃好福气。”
少甯疼得脸色白纸一般,但听了这话还是很高兴,又一阵剧痛袭来,她连话也说不出了。
她生了多久,程之衍便在里面陪了她多久,是头胎,即便胎正,也足足生了两个时辰这才露出了头。
待孩子小小的身子彻底与她的脱离时,她疼得仿若失聪,只看到嬷嬷笑着同她说了句话,却没听清,眼一闭,晕了过去。
第116章
这一觉睡了整整一日,直到翌日傍晚这才醒来,甫一睁眼,便见眼前昏黄烛光中坐着一人,冷白色皮肤,入鬓的眉角,眼眸清贵而冷宁,俊美无俦的一张脸上,端的似雪山下的青松,云间的皓月。
见她睁开眼,忙站起身,踱步至桌前斟了一盏热水,扶起她,轻轻送到嘴边来,“可舒服些了?”少甯牵了牵唇,伤口实则疼得厉害,但喉间干涸,反倒分去了几分神,借着他的手一连咽了满盏的热水,这才问道:“孩子呢?”生完,她便晕了过去,连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道。
说到孩子,程之衍露出温吞之色,握紧她的手,笑说:“在隔壁,小家伙哭起来声音洪亮,我怕吵了你休息,便让奶娘带去喂奶了,估摸着这会已经睡下了,不若明日再瞧?”
少甯摇了摇头,“让奶娘抱来我看一眼。”
他扶着她躺好,起身出去,不多时,穿一袭天青色绣百合花袄子的奶娘跟在他身后进了门,怀中抱着缠枝花的襁褓,襁褓外裹着绵褥,到了跟前,先俯下身,虚虚行了个礼,讨巧道:“小郡主给王爷王妃请安了。”
少甯怔了怔,让奶娘将孩子抱近些,就见鲜艳的缎制的襁褓里,小家伙正闭着眼睡觉,一张小脸皱皱巴巴,与美貌毫不沾边,但偶尔随着呼吸,吐出的几个冰雪似的泡泡,倒是添了几分可爱。全身上下看起来,也就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肉乎乎的小拳头,瞧着粉粉嫩嫩,同少甯设想有些吻合。
奶娘许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哈着腰道:“娘娘别急,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待满月您再瞧,保准是位冰魂雪魄的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