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口婆心劝说道,“若冯妹妹还活着,想必也不愿意见陛下这般为了她自苦。说句不该说的,若换做现在,陛下要接妹妹进宫,臣妾定然是一百个愿意,陛下是臣妾的天,臣妾无时无刻不想让您痛快和高兴,即便知道您的欢喜是从别的女人身上得到的。”
她抹了一把泪,捂着心口梗声,音色里充满了委屈,可却坚强笑了笑,道,“臣妾也甘之如饴,谁让臣妾心里都是您。”
早几年时,他的确对她有愧,毕竟她无过,他迫她和离实在是负心之人,可事情毕竟已过去了二十余年,再大的歉意也淡了,况且此次御史台查案,也查出不少她们谢家当年的勾当来。
乾德帝看着她,愈发厌恶起来。
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妇,皇后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态度,望着他眼中的疏离和冷漠不由打了个寒颤,可还得硬着头皮继续唱这出戏。
她如今早已放弃了赢回一个丈夫的心,只希望靠着他这点为数不多的愧疚之情,能保住她的后位和太子的储君之位。
“妹妹命苦,竟选择走了这样一条路,臣妾早年不知,只道她是病逝,如今骤然听闻,也是心痛难忍,花一样的小娘子啊!若换做如今,陛下若是想要,臣妾自然无有不应的,可当年那种情形,臣妾若是答应与您和离,不但无法助您迎她入府,只怕还会害了您二人,臣妾一心为您着想,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妹妹会走这条路,若然早知道.....”
她用帕子捂住脸,大哭起来,仿佛真的痛彻心扉一般,“臣妾说什么也要成全您二人。”
乾德帝被她哭得头疼,挥手示停,“往事已逝,朕如今也给了她另外的封诰,便无需再提了,你又哭什么!”
皇后终于安静了。她要的就是这句话。广袖中掐着指尖的甲松开,抿了抿唇。
她最怕的便是自己的丈夫又头脑发昏,生前得不到,死后也要追封为后,那她可真成了大晔建朝以来最滑稽的皇后。
自己还活着,又是原配正室,丈夫却追封了她人为后,那样会多讽刺!
见丈夫给了准话,皇后瞬间偃旗,擦了擦脸,哀恸道:“是,臣妾僭越了。”
乾德帝觑着她的脸色,厌恶地别过头。
他当然不会这样做,因为他的贪婪、无耻,已经害了自己心爱之人的性命,他如何还有脸再在她过身多年后再霸占她的身后名?
他本来也不愿追封她为颖王妃,但他没有其他办法,她仅有的一子,需要他的庇护,只有她有了正室的身份,他才能光明正大庇护到她的孩子。
况且,那人原本也是他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乾德帝握紧了拳头。
他以为那孩子已被劫匪杀死了,他竟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他总算有了日后下去见她的理由。
皇后走后,乾德帝目光怔怔望向窗楹外,见天际昏晻,烛火濯濯,偌大的宫殿清冷地令人惧怕。他退了宫人,一个人往后殿内室而来,进了内室,走到书案,转动笔架,墙体赫然分出一道缝来。
是间暗室。
入内,凭着记忆,摸索着点亮了一盏梅花灯。
他站在佛龛前,望着牌位上的字,喃喃道:“阿蘅,我又来了。”
他的手指轻柔拂过那一行字,一笔一笔,皆是他亲手所刻,眸中涌出浑浊的泪来,“你在下面过得可好?你别心急,再等等,你的愿望很快便要实现了,你很快便能脱离我们皇室,再也无需日日愁苦,装疯卖傻。你可以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做你最想做的程家女娇娘,待朕有了那日,便下去向你赔罪,你等着我。”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想起那年盛夏,女子笑靥如画,皙白的额间缀着花钿,颊畔染着红云,低垂着头指导那些织娘们针法,漫天余晖做了俏丽胭脂,她一张芙蓉面,美得惊心动魄。
那时他想,除了神明造物,世间任何的力量都不足以雕琢出如此的美色,他一定要得到她,不惜任何代价!
可经过这些年,他终于知道,他的爱是禁锢,是掠夺,是能够将她带入死亡的枷锁,他根本配不上她。
若再来一次....他想。
可惜,不会有再一次的机会了。
乾德帝抚摸着牌位,如同在抚摸心爱人的脸,“我会好好照看他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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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清远和尚击响鸣冤鼓以来,燕京茶余饭后讨论的都是此事,随着程之衍受封亲王,此事本来已经淡了下来,但这几日却再次高涨起来。
“和离?”少甯转过身,“你当真要这么做?”
程之衍伸手勾了勾帐顶,一如既往地冷静道:“此事非如此不可。”
他既这样说了,她自是要同他一起,过来挽他手臂,“若婆母泉下有知,也可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