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衍望着她坚定的眉眼,一时竟忘记了呼吸,良久,才长长出了口气,将她放到一边,抱胸于于前,“你说,我听着。”
少甯自簪花宴讲起,一点一点,掺着对程立姝的恨,她说得眼睫上挂了泪,末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细细的眉毛轻轻蹙起,“不管大表哥你信不信,但韩氏簪花宴,她的确曾用对付程立娆的法子对付过我。下毒,迫使我提早一个人回府,又在我必经之路上设伏,那程家的马车夫又经人收买,大表哥,这桩桩件件我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我知道,事就是她做的。我寻了师太来做人证,便是知道大夫人信佛,会信她的话,待寻到合适的时机,要毁她名节。”
“所以是你,让人扮成郎君,一连两次在青梧院、一甲堂附近游荡。”
“是,因为我知道,但凡只要有一分机会,程立姝都会抓住,她会出手,因为张垚,她忍不住。”
“张垚?”
少甯嗯了一声,“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三表姐,她喜欢张家郎君,后来,后来大夫人也为二表姐相中了张家,我想让她们缠斗,这才一直静观其变,可今日云萝瞧见看守一甲堂的伍婆子被人赶了出去,我....我觉得为了自己的私心,连累了二表姐,实在不该,这才让自己院里的粗使婆子,将二表姐从后门背了出来。可又实在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便又将幽会的女子换成了三表姐身边的女使,好在最终的效果是一样的,三表姐陷害手足,光这一点,她日后在燕京再无出头之日。”
少甯眼圈泛红,小猫似的发声,囔囔的,“我知道,这念头歹毒,不论前因为何,我不该害人!可三表姐害过我,我不想忍!”
她哭得双肩颤动,纤细姌嫋的小身子,搓绵扯絮似的牵动着他的心。
程之衍在这呜咽声中渐渐平静下来。
他今日在前院待客,后来也收到了消息,但后宅的事,他不方便出面,又怕她牵扯其内,便再三使了人到后院垂问。
凭着零零碎碎的回话拼凑,他大概也明白了些始末,只不敢信,亲自到栖梧阁寻她,她却不在,顺着甬路一找,竟在垂花门前看到了她。
见她与那老尼在一处,也起了些疑心,一头等她,一头让程彻到一甲堂细细查看。
果然在后门处发现了被强行撞坏的栓斗。
好在,小娘子最后没犯下大错,不然这事情还真是有些棘手。
“下不为例!”他肃着脸,握住她细腻修长的手指,她的指尖冰凉,都是冷汗。
“你记住了!与人谋事便好,且不可与虎谋皮,玩弄心计,到最后万一再反噬到你身上,可怎么办才好。”
少甯猛然抬起头,小猫似的呜咽一声,难以置信道:“大表哥你不怪我了。”
程之衍叹口气,屈起食指。
少甯知道这是惩罚,不敢求饶,只皱着眉头闭上双眼。
等了许久,额头却只落下轻轻一弹。
紧接着,是轻轻一吻。
夕阳晕红色的光炽,将二人身影拉长,钉在青色的砖墙之上。
一双影子交缠在一处,似一株年轻的藤。
两人分开,少甯脸颊彤红,双眸若星河倒挂的星子,璀璨夺目。
“若今日二妹妹或是三妹妹当真出事,我定会怪你!但好在大错并未铸成。”
少甯睁开眼,泪水夺眶而出,低低的呜咽声,摧心挠肝一般。
程之衍无奈道:“不是说不怪你了。”
少甯呜咽道:“我以为你要同我退亲。”
程之衍一惊,垂下头捧起她的脸,“若我当真退亲,你会怎么办?”
少甯躲他,双手捧脸,兀自让泪水从手缝里流出。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想过就此放下,可她咽不下这口气,就因为她是个孤女,便活该被人欺负了,不准还手的吗?
可程之衍似乎来了兴致,拨开她的手,注视着她水润润的眸子,“你还没说,若我当真退亲,你会如何?”
少甯秋水似的眸子映出他乌黑浓墨似的眼珠,里面沉沉的,都是希冀。
“大约,大约会搬出程府去吧!”她梗声说,“总不好让老夫人为难,或者回苏州去,再寻个寒门士子嫁了,绝不给大表哥惹麻烦。”
他怔了怔,“寒门士子?”
少甯抬帕擦泪,嗯了一声,“父亲在世时有些故交,便从那几家里再挑挑,总有合适的。”
程之衍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太在意。
待少甯离去,他喊了程彻进来,“李家在苏州的故交,你去帮我查一下,都有哪几家,去信问一下,那几家郎君可都定亲了?若没有,我手上正好有相配之人。”
程彻呆了一下,为难道:“大爷,咱们之前在江宁任职,江宁官场还熟悉一些,这苏州,这,查起来也不方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