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水杯骤然坠地,金属与瓷砖相撞,蜂蜜水洒得满地都是。
身后刮起一阵劲风,书房门被毫无预兆地打开,季霄出现在门外。
“卫寻!”
自卫寻一头扎进书房后,不安一直横贯在季霄胸口,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借着送水的机会进来瞧一瞧卫寻,那人额角浸着冷汗,脸色十分不好看。
可他知道卫寻练琴是不喜人打扰,就没说什么,悄悄退了出去,在客厅里焦急等待,老半天不见书房门重新打开,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听到书房里的闷响后,心脏“咯噔”一下轰然坠地。
卫寻见到季霄后毫无反应,茫然地站着,迷惘而脆弱,眼神失焦,似乎身处另一个世界。
望着这样的卫寻,季霄的心似被紧紧揪着,莫名难受,他扶着人坐下,挤出一丝笑:“没事没事,你先坐会儿。”
又端了杯蜂蜜水之后,季霄拿来拖把,清理地上的水渍。
全程,卫寻的右手攥着玻璃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甜滋滋的蜜水,盯着季霄忙碌的身影,一言不发。
拖完地,放置好拖把,季霄重新给卫寻倒满水,拉开椅子,在他面前郑重坐下,“能和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书房里一片沉默,卫寻的目光越过季霄,定格在不远处的琴盒上。
季霄耐心地等着。
“季霄……”许久,卫寻开了口。
“我好像……”他嗫嚅着,声音几度梗咽,“我好像不会拉琴了。”
这样糟糕的状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好怕,怕他和小提琴就这样了,平平庸庸,碌碌无为,及不上当年那人分毫,他又哪里还有脸用那人的琴演奏乐曲。
季霄不着痕迹叹一口气,用自己最轻柔平缓的声音说:“怎么会?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小提琴手。”
卫寻扯了扯嘴角,似乎是不相信。
季霄忙不迭说:“真的,前几天在月光里,有个小女孩听你拉琴的时候,连冰淇淋都忘记舔了呢!”
“后来冰淇淋整个化在了她的手上,她家长不同意再给她买,可把人姑娘都给急红眼了。”
“噗嗤。”卫寻一下笑了出来,面上的郁气一下散去了不少。
两人一块静静坐了会儿,颇为默契地谁也不说话。
窗外,圆月在云层中穿梭,月色涌动。
忽然,卫寻站起身,“我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刚才……多谢。”
季霄有些急:“你今晚不能再练琴了,你的手都——”
话说一般被打断,“我的手没事。”顿了顿,卫寻冷静道,“我的手这是过度劳损,休息一阵子就好,老毛病了,真没事。”
他认真望着季霄:“你放心,我今晚不练琴了,我就看看谱子。”
季霄直觉今晚不能再让卫寻做任何跟小提琴有关的事了,可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拿这人怎么办才好,只得默默退出书房。
门关上后,卫寻果真没有再练琴,抽了支铅笔,在琴谱上涂涂画画。
门又一下被打开——
季霄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听说‘秘境’最近新上了几款甜品,要去吃吗?”
那是季霄在点评网上发现的一家宝藏甜品店,地处城市的另一头,位置偏僻,跟着导航七弯八拐才找到地方,店里却常常爆满,上回他俩排了好久的队,排到头时店里的所有蛋糕都已售罄。虽然卫寻没有表露出来,但季霄仍觉察出了他的难过,那晚卫寻都没有和他并肩走路,总是落他几步,他们之间的距离足足能塞下三个拳头。
铅笔登时掉落到桌上,卫寻猛地抬头,眼神几乎要比月光还亮堂,“有巧克力的吗?”
“有。”
“我要吃两块。”
“行。”
“我要配着酒喝。”
“……行。”
-
乐团排练散场后,谢咏单独叫住了正在收琴的卫寻。
“怎么了师兄,是刚刚的曲子有问题吗?”
“不,你最近有进步,拉出那么些意思了。”谢咏真心道,最近的卫寻跟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了——很细微的差别,但谢咏还是从琴声中听了出来。卫寻的状态松弛了许多,没再如从前一般紧绷着身心,他在用心灵接纳自己的音乐,一点点地进步,速度很慢,但这也足够了。
天赋异禀的小提琴家不少,在卫寻这个年纪便名扬四海的更是大有人在,卫寻没有他们高超的音乐技巧和与生俱来的音乐理解力,更不像他们年少成名路途坦荡,却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一位小提琴手,他敢打赌,虽然这位少年今后的路会很坎坷很漫长,但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荆棘丛中盛放出的最灿烂的花朵。
可谢咏要跟卫寻说的不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