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色一直暗沉沉的,这会儿还飘着雪。
“花大人,这边为您准备了浴房更衣沐浴,三七送了衣服过来,这会儿正在外头等着呢。”
此时衙门侧门外,马车已经在等候。杜南秋坐在马车上心急如焚,时不时地打开窗户瞧,最后干脆把车窗全打开。等了半个时辰还没见人,她下车来等。
天色渐暗,衙门侧门这边的街没什么人,寒风格外刺骨。杜南秋冷得抱紧汤婆子,把斗篷的帽子戴起来。
快到傍晚时,终于等到门开了,杜南秋见到久违的清瘦面孔。愣神中对上花岱延那略微诧异的双眸,手里汤婆子滑落,掉入雪地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逐渐闪起泪光,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他。热泪夺眶而出,回想多少个午夜梦回,醒来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她怀念腹中的胎儿,若是能顺利生下来,不知会是什么模样?也想念含冤入狱的夫郎,担心其饥寒交迫,或是受刑逼供,怕他真的逃不过此劫。
花岱延许是被关押太久,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反应过来时感觉怀里的人已经泣不成声,下意识地将她搂紧。
上个月柳兰生离开苏州前来看了他一次,告诉他杜南秋的身子逐渐恢复,让他不必担忧,也说了杜南秋不肯和离。心急如焚中,又有几分意外,不曾想今日出来,她还能在雪中等候。
杜南秋哭了片刻,抬袖子擦了擦泪渍,揽着他的胳膊,哽咽道:“我们回家吧。”
马车缓缓行驶,杜南秋一上车看到花岱延手上的冻疮,心疼不已。她把汤婆子拿给他抱着,在用自己的手心给他暖手背。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晚膳杜南秋让邹婆子做了一大桌好菜,但花岱延只是浅浅吃了几口。
从衙门里出来直到回家,他一句话都没说,眼神也空洞萧条。
杜南秋也草草对付了几口,吩咐厨房给他准备洗澡水。
怕他受凉,浴房里放了两个炭火炉,等里面暖和了,杜南秋才拉着花岱延进去。
花岱延跟丢了魂一样,不说话,就一个人呆呆坐在凳子上,杜南秋叫他才动一下。
三七把浴桶里的水温兑好,还拎了两桶滚烫的开水来备着,随后退下。
帕子和皂荚都准备好了,杜南秋还兑了一盆水,先给花岱延洗脸擦手。他脸上凌乱的胡子,长的有近两寸长。
洗完了脸,杜南秋准备给他剃胡子。
男人过了三十开始留须,但花岱延一直不肯留,以往在家每五日剃一次须。一是怕扎着杜南秋,二则是觉得这样看起来年轻些。
杜南秋拿着铜制剃刀小心翼翼地给他剃去胡子,近距离的看着这张脸,几个月不见,感觉人都大变样了。皮肤粗造暗沉,眉骨更加清晰分明,眼周一圈黑黑的,眼里布满红血丝,神情黯淡无光。
胡子剃完,再洗一把脸,感觉脸比刚从衙门里出来时干净许多。
杜南秋下午出门时特意让邹婶把淘米水留着,拿来给花岱延洗头,先用皂荚洗两遍,再用淘米水泡一泡冲洗,最后用清水冲洗干净。
等花岱延沐浴完,已经二更了。头发是坐在炭火炉前烘干的,还没干透的时候,花岱延就有些犯困了。杜南秋拿着梳子不停地给他梳着头发,这样干得更快些,不然就这样睡了明早起来肯定头疼。
等把花岱延扶上床躺下,已经是二更天,杜南秋找邹嫂要来冻疮膏,轻轻地给花岱延抹上。方才洗完澡发现他脸有些干枯,她又拿了自己的羊奶面脂,小心轻柔地给他搽脸。
夜深人静时,杜南秋今夜有枕边人的陪伴,睡得很踏实。花岱延噩梦惊醒,额头上全是汗珠。
因为怕他冷,杜南秋睡前让人添了炭火,炉子就放在床榻不远处,因为有金丝罩盖着,也不怕失火。
花岱延身子轻轻一动,发现杜南秋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低下头来,看到梦魂牵绕的脸庞近在咫尺,颤抖的手不自觉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抽身而出,坐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方才又梦见自己身在牢笼时,王璋不分白天黑昼地逼问他。白天里他坐在炕上或是桌前发呆,等到困意来袭,眼皮子撑不住时,王璋便带着人来对他反反复复逼问。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虽然在牢里的日子里没受过刑罚,但这种折磨已经让他分不清睡梦与现实。
……
杜南秋半夜醒来,发现枕边人不见了,摸了摸他睡的位置,还有些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