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寒风呼啸,身前灯火暖漾,身上冰雪化水。
檀允珩依稀往左瞧去,是听到动静转头过来,在看见她的那瞬间,快然起身过来接她的陆简昭,还有起身过来,面带慈祥,同样过来接她的舅舅。
陆简昭关了殿门,舅舅拉着她衣袖坐在软塌上,口中嚷嚷着一句。
“珩儿来的正巧,看看这局怎么解。”
一副你围我堵的棋局在小几上难分胜负,檀允珩的父亲擅下棋,是以她棋技精湛,无人可比拟。
陆简昭顺手从门里一旁拎了把别的圈椅过去,坐在软塌外,看着这棋困扰他和舅舅许久,棋盘上明明还有路可走,二人谁也下不去一子,更不想就此放弃,珩儿过来,正如守云见阳,又逢晴蓝。
檀允珩视线垂落,棋局纵横错盘,不下平手,下可破局。
她一眼看到出路,执棋在手,白子利落,“舅舅,其实我是北冥衡和白薇的女儿。”
是的,南祈的郡主,北冥国主和王后之女,都是她。
子声脆落,她话陡落,黑子紧跟着一落,棋解,她赢了。
“怪不得舅舅总是看你,很有帝王之姿,原来是帝王之女,”跟南嘉风快然平静话声一道递过的还有陆简昭的眉宇惊讶,还有陆简昭迅速反应过来欲跪下替她求情,被舅舅拉住的动作。
檀允珩眼眶乍然红润,直视着她这位舅舅,几日不见,乌发生了银丝,竟苍老许多,她余光里满是陆简昭看她的心疼色。
她想过太多,直面有述,如何保下陆简昭,就用她为南祈做的事吧,想过她舅舅和母亲还有哥哥知晓后反应,是难以相信还是悔不当初。
唯独没想过会是如此平静。
说出来她心里轻松多了。
棋局已破,大局已定,南嘉风手肘抬起,指腹中还摩挲着一颗黑棋,殿里鸦雀无声,静得过分,仔细听,有泪水掉落在棋盘上溅起的水花声,声声是小黎和他,初见珩儿的嬉笑声,和珩儿幼时手中常常摇响的拨浪鼓声,那样悦耳的声就在眼前。
“我的珩儿只是累了,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心中就畅心了。”
“舅舅说过,珩儿有事无需跪我,无事也不必跪,这么些年,珩儿做得很好,这次也很好,我的珩儿把舅舅当自己人。”
“也亏得北冥国主心思细腻,才圆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没女儿的心愿,说来舅舅得谢谢珩儿,愿意告诉舅舅此事。”
“那舅舅想问一句,珩儿在南祈过的好吗。”
“在得知身世,珩儿心中一定非常痛苦,才不愿再说爱家人,对不对。”
“舅舅知珩儿心中煎熬,不敢说,怕说了你娘和舅舅舅母,还有哥哥空欢喜一场,平白得来的女儿竟是南祈第一个攻打的国家,国主之女。”
南嘉风将一颗颗挨着他手边的棋子拾在手心,不分黑白,棋乃玉制,在他手心润了成色。
珩儿是如何得知的,此事隐蔽,北冥国的使臣都不见得知道此事,想想只能是妹夫主动说的,况且珩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很清楚,细微有所变是在妹夫死后,珩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很久,谁说也不行,直到一日珩儿开门说要科考,除尽天下佞臣。
原来如此。
原来是如此。
怪不得他想让珩儿进宫,珩儿回他,“帝王之位我不喜欢”。
原来是嫌太过冰冷,天下最是无情帝王家,坐在龙椅上的人总有不得不做事,这件事致使天下出现了最适合帝王的人,同样也失去了,然他多了一个有生气的孩子,是小黎同他看着长大的。
今天下初定,万民齐心,珩儿不愿做之事,就让允珏去做,他从不逼迫他的孩子做任何事。
那不是痛苦,是檀允珩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自己身世,甚至她听父亲说完,下意识想的是她的亲人该如何接受此事,而非她怎么办。
“我的母亲很爱我,舅舅舅母视我为己出,哥哥嫂嫂待我亲妹欢,我的夫君由我所选,珩儿过得很好。”
檀允珩垂首落泪,珠弦滚烫,旋之抬首提话,“珩儿很爱你们。”
“爱因珍贵而弥足珍贵,正因如此,珩儿才难以诉说。”
“来宫里住下吧,和小景还有小陆一起,喊上你哥哥嫂嫂和小侄子,不然这宫里只住着舅舅一人,空荡荡的。”南嘉风话中隐瞒,檀允珩和陆简昭都没听出。
檀允珩今儿午后情绪一直抑着,这会儿也没外人,即便她把南嘉风的话悉数听在心中,也尚未回缓神色。
陆简昭不着话,就静静站在她身侧,用帕子给她拭泪,乍闻此事,他的担忧跟舅舅一模一样,在心里藏几载千秋,铁定心煎难熬的,他的珩儿是如何在漫长日夜里挨过,他身为她的夫君,没能替她分担,是他之过失,甚至辛苦珩儿有着身孕,情绪才能有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