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画舫,只有商奚罗的抽噎声。
陆简昭松了手中手,檀允珩从他身后走出,常幸带着衙役将画舫一间间搜了下,迎面朝她颔首,她确定画舫里无人在,托扶了下商奚罗,“晌午,我错想了你,朝中事非一朝一夕有结果,商老板口中事,朝廷尚需时间。”她自称‘我’,也为那会儿她想歪商奚罗会与贪官勾结而抱歉,朝中错根盘旋,周全齐下,只能多些救灾银两,别无他法。
“民女可以做些什么,暗道总能听得什么,民女可以上报。”商奚罗被扶起来,双眼含泪玉盈盈,她就一普通百姓,顶多身傍银两而已,固执,意气用事,也忘了人各有难处,郡主能为错想她而道歉,金口玉言,绵绵长日里,她也有了盼头,也愿略尽绵薄。
“今夜过后,一切照旧。”檀允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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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昭府灯火直明,一个难眠夜。
白湘如实道来:“苏画师死于疾,弱心症,意识突然丧识,隔间也无挣扎象,在下帮苏画师回缓,无济于事。”
偏堂外长廊下,檐帘缝隙月色迷离,二人影长垂一侧,沉夜风习习,梨树簌簌,似哀声似解脱似绽颜,声声轻,声声空。
檀允珩头倚着廊柱,望着那轮即圆未圆的月,额前姣姣,不见君故,视线隔着檐帘抬瞧着那轮支离破碎的月光,缓缓张口,“苏庭以作画为营生,我还托人买过她的一幅《赏月景》,全乎月下,一家人享天伦之乐。”
苏庭家世,今夜过晚,不好前去叨扰苏画师街坊邻居,陆简昭吩咐常幸明一早前去街坊四邻打探去了。
一带画师陨落,难过者除了家中父母,还有惺惺相惜的画师。
他懂檀允珩心中酸楚,夜光常挂,不分时宜,同一人看别日月色,也恍隔三秋,常年征战,将士熬过战场身负重伤,回到营帐,医不好离世的大有人在,那些年,那些月月,是现在大一统后的盛世魂。
“苏画师死因我已着人告知全城,改日游船画舫一切照旧,改日一早常幸前去苏画师左右四邻问个清楚,檀画师要为夫作陪一起吗?”
第051章 长辈
翌日卯时, 蒙蒙灰的苍穹东边,云层里碎金烁光,霞光浮游天地。
城西百姓夏日每到卯时一刻, 市井小巷里,缕缕炊烟, 家家门前都摆着今日下地用的锄具。
常幸带着衙役礼貌登了几户人家门,说词毫无二致。
“苏父早早过世, 苏母也患弱心症, 苏庭幼年与家母艰难度日,好在苏庭自学自画, 以卖画为生,既是个营生, 也能照顾家母,弱心症需常年汤药灌着,是治不好的长久之症, 连着药停三次, 将再无生还可能。苏母今岁开春就是不愿拖着苏庭, 私里停了三次药, 睡梦中过世的,那苏庭精气神一下消了不少, 往常没日没夜作画,夜里苏家羊油灯一直亮着,两三天一幅,后来十多天没一幅, 哎, 真是可怜。”
陆简昭推开那道没一丝灰尘的木门,青砖小院, 青树见青果,苏庭家中三间屋子,门敞亮开着,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纸窗上的新岁油纸崭新,仿佛昨儿是新岁佳年。
檀允珩手扶了下东屋门沿,阳光蓬照,砖石盛暖,素净的一间小屋,满屋亮堂堂的,一张榻,一张长几,几个箱笼。
她下意识左顾,望到了那张作了大半的画,走过去看,是幅提了名字的画,《赠友人舒珺》。
“苏庭若真不想活了,何不等这幅《赠友人舒珺》作完再走,只作多半何意。”檀允珩挪开镇尺,画纸被她细细端详,字迹跟她那幅提了字的《赏月景》倒是一致,天底下没有画师,对画作不执着的,作不完的画就如一根刺扎在心中,吃不好睡不下。
画中雏形是一棵木棉花,树下一个秋千架子,没来得及画人。
是不愿画!
对。
画师会画作总有执念,不会没来得及。
陆简昭迅速将此画一卷,和檀允珩回了司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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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月十五,檀允珩十分纳罕沐休一日,巳时末,她便登了城东央氏家门。
她和央玉兰画舫碰面次日,这人给公主府递了帖子,邀她携陆简昭一道上门合宴。
央府上下因着郡主和陆世子缘故,昨儿个就将府上里里外外清扫个遍,甚至连养的猫狗都洗洗涮涮一遍,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她回贴写下巳时末至,陆简昭稍后,央玉兰巳时初就在金柱大门外等着,眼快捕捉到那辆简约不失雅致的马车,和白云炽光下那块府牌,穿梭在车水马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