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警官对比他的职业来讲,举止太过轻佻了,根本不像一个合格的公职人员。郎景行有些不悦地想着,“我和他已经有十年没联系了。”
“十年……也就是高中毕业之后再没联系过?”
“嗯。”
“那正好!我想了解的,就是他高中那段时间的情况。请把你知道的据实相告就好。”
李警官兴致勃勃地啜了一口店员刚上上来的拿铁。
郎景行瞥了一眼自己手边已经开始变温的薄荷草茶。大晚上喝咖啡,不怕影响睡眠降低第二天的工作效率吗?郎景行心中再次腹诽这位李警官的举止真的不符合公职人员的标准。
“我记得的都会据实以告,虽然说来话长,但我会尽量精简。至于所述内容能不能帮到您,就由您自行摘取,自行判断了。”郎景行客气道。
“没关系,保留细节也可以,我们断案最不讨厌的就是细节。”
郎景行深深呼吸口气,回忆的景象在他心中愈发鲜明,催促着他将那段往事重新拼凑起来。
“说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其实不够严谨,我是高三才转进明德私立高中的。虽说只有高三在此就读,但依照当时的规矩,也要像其他学生一样补齐前两年的学费和维校费,这样才有机会踏入校园。私立嘛,在学校之前,它首先是个商业集团。而它招收学生,不像公立学校一样仅仅是为了给学龄期的孩子提供求学的场所,明德更像是给学生和家长提供一个能够构筑自己交际网的优良平台。奖学金?从不存在,明德不需要那种寒酸的东西。这样一想,他们这种一次□□齐三年学费和维校费的规矩,说不定是一种验资手段,检验你是否有资格成为其他同学交际网中的一环。就读此校的人非富即贵。”
“现在的明德依旧如此。”李警官赞同地点点头,但随后眯起眼歪头看着郎景行,“不过,你也是非富即贵中的一员吗?抱歉,虽然你可能会觉得冒犯,但是我还是需要了解真实情况,毕竟大家都知道那句话嘛,‘能出入紫禁城的不止旗人主子,还有旗人主子的包衣奴才。”
郎景行看出了李警官打量自己。那句隐含促狭的反问,更是引人回想起不好的往事,令人生厌。
郎景行挺直上身微微仰起下颌,正面迎接李警官的目光,随便他大量。他此时穿的是handmade手制西装,腕表是百达翡丽calatrava 5116R,目前已停产,这块还是他从一个收藏爱好者手里花费高于原价十倍的价格重金购得。今天的自己身上,除了已工作十小时略带疲惫的班味儿,没有任何一点能被这位李警官态度轻佻地促狭调侃。除非他是个不识货的。
确实,论从前,他家不算非富即贵中的一员。但如今他已经靠自己的实力成为年薪千万的企业高管,而且任职于有东大默多克之称的传媒大佬汪文手下的核心部门。三十岁之前,不靠当赘婿,成为高管,这位李警官又做成什么了?能坦然地坐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腹诽他的社会地位?
但郎景行没把此时的不悦宣之于口,也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过往以免陷入自证陷阱,他反其道而行之,釜底抽薪,正色道:“我不是,我今天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拼搏得来的。”
“啊?”李警官好像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哦你去读私校的……”
郎景行打断他的话头,微笑直视着李警官的眼睛,“还有我父母的努力。”他就是以这种强势眼神在谈判桌上多次获得董事会的赏识,从而时时被委以重任,“我和我的家人,都是反抗自身阶级,反抗命运的战士。”
占领道德制高点,这是郎景行最爱用的谈判手法。通过强调自己的观点或行为符合道德和伦理准则,首先在心理上获取优势,显示自己的高尚质量和正确立场。同时向对手塑造自己的形象和声誉,建立正面形象,把任何反驳你的与你争斗的,打成负面,掌握谈判的节奏和主动权,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陆景行对此纯熟到近乎本能,呼吸一样,不用思考就可以运用出来。
李警官或许是被他压倒了?又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用轻浮举止激怒对方反而不利于自己的工作进行。总之,他的态度终于端正起来。李警官谦逊地微笑了下,温声道:“是。您继续慢慢说吧。我不会随便打断你。”
郎景行也向后靠上椅背让肩膀放松下来,态度闲适地直视着他,端起手边的薄荷草茶轻抿了口。陌生遥远又无比熟悉的草味香气勾起了远久的回忆,他不禁垂眸沉思。
其实,不仅李警官想了解当年那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自己也时常陷入与那人的回忆,至于回忆什么,他也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