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德拉科是和自己一起走进舞会的,这样他就不用花那么长的时间来找他。可他们从城外回来后就分别上楼换了衣服,之后那个男孩的影子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哈利因此游遍了整个会厅,甚至误入了一道雕有月桂树的木门——那里面空无一人,只摆放着乐器和谱架,显然是个用作后台的内厅。
他能够找到他的。只要他确实来到这儿了,他就一定能找到他。哈利这么想着,心口泛酸。他两手捧着酒杯,分不清脉搏的混乱是酒精的效果,还是慌张与期待互相冲撞——以至于让大脑眩晕,思绪变得漂浮不定,摇摇晃晃地想在这离奇的场景中落下,又随时会被某张张开的怪物大口吞没。他想自己不能再接着喝了。他不太清楚自己的酒量,从来没有放开来试过,却知道自己比过往任何时候喝得都要多。这酒是八年以上的勃艮第,他在刚进门时听倒酒的侍者说过。他不了解酒,却知道葡萄酿的东西总容易有罗恩说过的——什么——“延迟效用”。
但他找不到他.....他找不到他了。
哈利吸了一口气,浑身的灼热感渗入明显的——彻骨的坠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过什么。他把这怪罪于酒精,怪罪于这个荒诞的夜晚。
在这个夜晚,他望着和马尔福一摸一样的脸——良久仍然挪不开视线。在这个夜晚,他借着酒精斥责自己一定是疯了——却一遍又一遍地抬起头来去找那个男孩,并在人群中迷失时感到那样地害怕,害怕他原本就没有来到舞会,害怕他为自己冒失中说出的、关于金苹果的话而再次离去——
一定是疯了——是疯了!哈利不断告诫自己,劝说自己把酒杯放下,结果却是等了一分钟——又一分钟,抬起头来一次又一次。半个小时过去,戴着面具的男人女人分别都来和他搭话,他却只想把他们的头套或者面具扯掉,盼望着在那之后看到一双灰色的眼睛。然而他知道这是毫无意义也毫无必要的——他熟悉德拉科——马尔福——不管是谁,他都太熟悉了。熟悉他走路的姿势,熟悉他停顿时侧身的弧度,甚至是他的呼吸——腹部会以什么样的节奏起伏。他因此断定自己绝不需要看清任何的面貌就能找到他。这让他感到一种酸涩的安宁,却又有些自豪起来。
因此,当他终于瞥见德拉科的影子——并在那瞬间站直了身体、险些把手里的酒杯捏破之时,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变得那样犹豫和不确定。
他的男孩,德拉科,就站在舞池另一头,靠近门口的方向,望着舞池中旋转着的一对对人,手里也端着一个高脚杯。比起哈利,他站得更稳一些,黑色的披肩遮掩着纤瘦的身体,垂直下来仿佛一只收拢翅膀的燕子。然而这男孩戴着半张面具,姿态里的收敛和疏离让哈利感到困惑。他记得他的德拉科不是这样的。他能在海上吸引许多船舱中的姑娘,却把得逞的笑容留给自己。他会在故作清高时有意整理自己的袖口——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见到马尔福那样。
在那间窄小的校服店里,黑压压的衣服和旁人的交谈声之间。就像现在这样。
哈利感到眼眶有些酸涩。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想要向德拉科走去。下一秒,却见到对方也注意到了自己,跃过人群望了过来。
不由自主的步伐就这样停下,隔在他们之间的喧嚣化作一片翻滚的海。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慌张与渴望——它们再次冲垮了哈利自以为稳固了的沙丘和堡垒。他不明白自己……他从来都不明白。而这让他无助地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回头抓起又一杯酒,往嘴里灌了下去。
为什么不愿承认?究竟在怕什么?
一片模糊的、紫红色的迷雾中,哈利眯着眼睛,靠在角落里的墙边上,默念着。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念出声——那必定会在旁人看来是奇怪的——又或只是在心里问。他分不太清,也逐渐开始记不清了。德拉科在哪里,他又在哪里。赫敏和罗恩为什么不在身旁……小天狼星又去了哪里?他为什么要翻开那本童话,进到这个世界……是,他又想起来了,他在一个属于童话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遇到他?为什么这一切要发生?
哈利扯下鼻梁上的眼镜,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呼吸变得艰难。他用手遮住宴会厅里过亮的光线——他不知道这么古老年代里的蜡烛怎么会这样亮!可那温暖的光线就是让他睁不开眼。他用力合拢手掌,想要将它堵住,却仍然能在指缝间间看到那些细小的、萤火虫般的星点飞进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