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匆匆出了山洞,他才记起来什么,紧接着顿住脚步,转身补上一句:“我们会给他的。”
风妈妈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向前迈了几步,将手里的铁叉靠在墙边。
……
一夜雨落后的雪杉林藏着云中灰尘的气味,山坡上的泥土经过浸泡而凝结在了一起,变得湿滑而坚硬。哈利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上爬,尽力不去想刚才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他听见德拉科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有他在现实中很熟悉,却在梦里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锋利,“那是什么意思?”
哈利没有回答,只将注意力放在脚下泥土的坚固程度上,确保自己不滑倒。
“我是要拿那只哨子,我们需要它——”
“所以我就该这么告诉她吗?”
哈利转过身去,脚尖用力踩进土里。德拉科看着他,眼皮微微颤了一下。他脸上没有感激或庆幸,像是根本没意识到刚刚哈利帮他脱了身。
“你以为我是什么?”
“我在防止那个女人剥了你的皮!”
哈利俯视着德拉科,想要在那双灰眼睛寻找些什么安慰。但就在这一刻,他找不到。
“是这样吗?”德拉科轻声问,接着低下了头。他像是在脑海中沉默地想着什么,最后肩膀也垂了下去,自言自语般喃喃:“也许是的……”
莫名其妙。
哈利不再理他,继续向上爬。烦躁在胸中升起,被松针间滴到肩膀上的寒露轻轻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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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不冻河
北国的冬天充斥着阵阵风雪,夜空高得触不可及。群星中最亮的北斗也被云群遮掩——它们犹如黑色海浪般翻滚涌动着,月光于是时隐时现,偶然照出决然奔向极点的高原大陆,又在下一秒将万物归还于幽暗。唯一可见的浅色随即只剩更远处的雪山山顶。
在这广阔天地之间,两个小小的人影正迎着风,缓缓向前移动。他们身上裹着棉袄,灰色的围巾飞转不停。以东几里外,一条河流蜿蜒向北,即使在接近零度的气温里,也静谧流淌着。
德拉科没有想到,翻过一座山,空气会变得这样寒冷。晚霞的终章早在四五点时已然结束,那之后便是深到透彻的黑夜,还有寂寥无声的、望不见归处的旅途。
他在冷得发颤时不得不给自己施了保暖咒,偏头一看,哈利也做了相同的事。他们将下巴埋进围巾,在不断变换的浅白色月光中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去。
整整一天了,两个男孩都没和彼此说上几句话。沉默像是阴云般蔓延,挡住了划过冬夜的流星。德拉科起初因为哈利的姿态而有些发怒,镇定下来后又感到了一丝丝的后悔——而直到太阳落下,两人从森林登上了这块较为平坦的高原,哈利仍然没有牵他手的意思。
德拉科内心剩下的,只有惶恐与不安。
他不明白哈利反应为何这么大。于情于理,他都在做对他们有益的事——风妈妈有四个多余的哨子,而他们只要拥有其中一个,就能让之后可能的渡海之旅顺利不少。实际上,如果不是哈利多话,他非常坚信他能够在那女人察觉之前就将银哨放进兜里,也就不会有后面险些被风吹倒或被铁叉刺死的危险。
但他现在无心去思考这件事的因果对错,因为哈利显然非常生气,甚至在某个瞬间露出了现实中那个波特总能做到的——让他仿佛被狠狠扎了一下的神情。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因为他们长了一样的脸,且哈利比现实中的波特还要圣洁,绝不伤及别人哪怕一丝一毫的利益或情绪。
他在这荒无人烟的土地上边走边安慰着自己,视线再没离开过斜前方的同伴。
这是他的男孩,德拉科想,这是他的男孩,他的哈利——而他的哈利不会真的生他的气,过去几个月早已验证了这一点。
他把半张脸埋进围巾,瞥了一眼脚下。石缝中生长出来的草在秋天变得枯黄,又在冬天被风碾碎。若不是不冻河的水声湍湍、地图上的指针坚定向北,德拉科想,他定会停下脚步。
他盯着哈利揣进口袋里、没有手套包裹的双手,忽然见到几道白色划过眼底。
他抬起头来。
这个世界又下雪了。
……
如果现实中有这样的景象,哈利想,那一定会是在挪威。他旅行杂志中见过这样的远山,也见过这样漆黑的夜。从前他很少旅行,也没有什么登山的经历,眼前的一切因此让他有些生怯。
人类太渺小——太渺小了,像是银河中的一颗星,荒漠中的一粒沙。也许现在大喊一声,他能听见宇宙对他的回应;又或许,那声音会和雪花一起被寒风卷走,直到消失在他永远寻不见的、万籁俱静的山脉与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