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沼泽女人重复了一遍德拉科的用词,语调毫无感情,让后者不由止住了声。
她盯着两个男孩,从自己头发上捋下不少泥,面向那条通道,朝他们勾了勾手——
“过来。”她说。
……
哈利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和马尔……德拉科一起,站在一群奇丑无比的妖精面前,被他们盯着看。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魔鬼、妖山三小姐和河人根本不是在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背的包裹或者头发是什么颜色之类的东西。
他们在打量其他的一些什么,一些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怎么样?”沼泽女人朝魔鬼问,“她会喜欢么?”
长角的披风男人眯着眼睛注视他们很久,像是一只观察猎物的黑色野狐狸。哈利看着他身后摇晃的尾巴,第一次在梦境里感到这样惊惧。但最后,魔鬼只是朝后一仰,松垮垮地靠在树干上说:“他们不属于我们。”
“一点都不?”沼泽女人眯起眼睛。
魔鬼从身边飘着的鬼火头上端起不知今晚的第几杯酒。“老太太需要可靠的人帮她缝鞋,这两个——”他伸出手指向德拉科和哈利挥了挥,“他们做不好这事,还没有那个姑娘有用。”
哈利听着这番话,不知是褒是贬。
“让他们走吧,”魔鬼打着哈欠说,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除非你想让他们留下。”
骨头酒杯里飘着苍蝇翅膀一样的东西,还有几丝羽毛。哈利和德拉科看着它们,不敢动弹。
沼泽女人是个非常简朴的妖精。她喜欢收集塞子和酒桶,却不喜欢收集无趣的人。
因此,在被半透明的墓猪和整马转圈观赏了整整一分钟后,哈利和德拉科被带到了最大那棵赤杨树下一个隐蔽的树洞边。河人为他们递上一个火把,火光一照,原来洞里有个野黄莓枝和藤蔓拧成的螺旋楼梯。
“当心了,”河人对他们轻声说,嘴里吐出海草味的口气,“别让自己再有机会掉下来。”
“别多话啦!”沼泽女人指向洞口,又对男孩们补充说:“里面有个棺材,是沼泽王在睡觉。他已经睡了二十六年了,可别吵醒他。”
哈利木木地点着头,和握着火把的德拉科一起弯腰钻进了洞里。他们瑟缩地看了看这把摇摇欲坠的植物楼梯,小心翼翼地,开始向上爬。
编织过后的草杆和藤蔓踩起来很柔软,却也很坚固。男孩们经过了沼泽王休眠的棺材,经过沼泽女人存放诗瓶的无数个柜子,直到望见洞顶撒下来的白色光芒。最终,他们踏过最后两级台阶,半个身子露出了地面。
雾气已然散去,弯月照亮了整片沼泽。德拉科蹬着最后的台阶,翻到赤杨树旁较为坚实的泥块上,回过头来向同伴伸出了手。
哈利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下。
“来。”见他没有反应,德拉科唤了一声。
哈利抬头望向那双灰色的眼睛。就是这样短短的一个对视,倒让德拉科的神情怔住了。
——这不是他!哈利几近恼怒地朝自己喊,握上了德拉科的手。后者在回过神来后使劲一拉,将哈利拉到了地面上。
黑色的水面悄无声息,偶然有浮木模样的湿地生物露出头顶的肉瘤和眼睛来,又向下深潜。火把在两人离开地底后很快熄灭,哈利于是点亮杖尖,在沉默和不适感蔓延开来前站起身,踩着桥梁似的赤杨树干,重新回到那条小路上。
“哈利——”德拉科从他身后跟上来,握住了他的手。哈利轻轻吸了一口气,偏过半张脸,勾起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一切都还好吗?”德拉科看着他问,眼里像是有月光在晃动。哈利强迫自己回握上去,望向不远处似是有亮光的地方。
“让我们离开这里吧。”他说。
“答应我,不要走远。”德拉科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后怕中恢复过来。哈利点了点头,举起魔杖,照亮两人脚下的路。
也许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你熟悉的人,忽然变成了不熟悉的模样。他的眼睛、鼻梁和下巴,甚至是看你的眼神和微笑的方式都是你所知道的样子。但就是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像是感知和记忆忽然间的分离,仿佛眼前的世界暗了一度,又或是初雪后温度的骤低。
这个晚上确实很冷,而德拉科掌心的温度并不足以抵挡北风带来的寒气。一段时间后,哈利松开了他的手,从包裹里翻出两条围巾,一条递给德拉科,一条自己戴上。
他系上了大衣的每颗扣子,把手揣进口袋里。再一望,一个亮着灯的小木屋出现在了视线之内,孤独地坐落在沼泽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