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哈利听见其中一只母鸡大叫着,“完了!完了!疯子!疯子——”
它哀鸣一声,倒在了谷堆上。
哈利震惊地看盯着那支插在母鸡胸前的羽毛箭,偏头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长发男孩正得意洋洋地收起手里的弓。围观人群里的孩子哭闹了起来,说着“她们会痛的”,他们的父母却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个长发男孩的朋友也拿起了弓,眯着眼睛绷紧弦——
“咯咯!好险!好险!”余下的两只母鸡一齐叫道。
那支箭从他们中间穿过去,飞进了谷堆里。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哈利望着刚刚射箭的男孩失望地垂下手,从衣领上取下一个黑色的纽扣,交给人群最前面的一个男人。
“某种射鸟比赛,”德拉科说,“没射中的人好像要舍去自己身上的一样东西。”
“不错!”旁边一个戴着夸张花帽的金发妇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便跟着其他人鼓起了掌——那个长头发的男孩子又射中了一只母鸡。
哈利和德拉科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有意思。”德拉科用手扯了两下外衣,活动活动脖子。
一阵鼓声传进哈利的耳朵里。他顺着声音扭过头去,只见一个红头发的小男孩正“咚咚咚”拍着手鼓,嘴里唱着富有节奏的、斗志昂扬的调子,踏着士兵那样笔直、坚定的步伐,从集市中走过。不少人被他那明亮的声音给吸引了,其中也包括了刚才那个戴花帽的夫人。此外还有另一个女人,她看上去要年轻一些,穿着更加简朴的灰色长裙,望着男孩的双眼一闪一闪。
“噢,我金黄的宝贝……”女人说着,露出周围其他人都不曾有的喜悦神情。
“哈,是彼得……”戴花帽的妇人瞥着那个女人,眼睛里流露出几许同情,“那是她的疯妈妈。她总觉得她那宝贝有着一头金色的漂亮头发,但是我的上帝,每个人都能看出来那孩子头发红得像火一样!她就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德拉科轻笑了一声,“谁会愿意承认呢……”
哈利和戴花帽的妇人同时转向了他。
妇人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这是一句非常不礼貌的话!”她严肃地说。
德拉科没有吱声,倒是哈利上前两步,赶忙解释:“抱歉,他不是这个意思。”
妇人的目光于是转到黑发男孩身上来了。她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扫了哈利几眼,抬手把帽檐按低,离开了这个地方。不过比她反应还要剧烈的是德拉科——他直勾勾盯着哈利,表情活像听到了外星人试图联系地球人时发出的信号,迷茫中带着不尽的震惊。
“咚咚——咚咚——”
鼓声随着“金黄宝贝”的踏步慢慢远去,那同他头发颜色一样热烈的嗓音仍然高唱着流传在大街小巷里的歌谣:“黑鸦魂灵梦里唱,妈妈夜里不得睡;老枝爬上旧城墙,贪欲尽头是魔鬼!我敲起鼓来又打钟,咚咚锵锵又砰砰,自鸣得意的人啊——小心耳里的蚊蚋!”
往集市深处人少一些的地方去时,德拉科走在哈利身边,突然开了口。
“你真的是那么想的?”他这么问着,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哈利的脸。
哈利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刚才。”德拉科观察着他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哈利回望着面前的男孩。那张俊秀的脸此时像是卡带了一样,嘴角、鼻梁和那通常挺灵活的眉毛都以一种屏息般的方式凝滞住了。这让哈利想要拍一拍他——用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善良且温柔的手掌拍一拍他,叫他重新运转起来。
哈利再次问道:“你还好吗?德拉科?”
德拉科向后仰了仰脑袋。他被轻轻拍醒了。
“为什么这样问?”金发男孩清清嗓子,走向一个蜂蜜铺子。
在那之后,哈利觉得,这位同伴才变得正常了。
傍晚前,游行结束的匠人纷纷去往自己工会的酒店,两个男孩也回到了小旅馆。晚餐时,他们结识了一个演木偶戏的人——他正准备到哥本哈根去,借留在这儿的最后一晚和其他住客一起里喝了个酩酊大醉,嚷嚷着要给所有人演戏。仓鼠模样的老板娘不得不将一张长桌空出来,任由他将那些彩绘的木偶摆在桌上,女舞蹈家啦、墨丘利的学徒啦,王子和公主之类的。
“接着他们就不、不听我的话了!”演木偶戏的人大喊着,喘气声混着酒气呼哧呼哧。哈利和德拉科同其他人一样坐在方桌边,比起看木偶戏,更像是在看这位“艺术家”有趣的酒后反应。
“我是导演!他们的导演!”男人大声叫着,眼角耷拉着,一副可怜兮兮要流泪的模样——可他并不是真的悲伤,不,他一直是个欢快又幸福的人。他之所以能挤出泪来,只不过是因为他也是个极好的、在他看来比那些爱慕虚荣的木偶角色要好太多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