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以生得这么漂亮?
每一根毛发都像被精心雕琢过。可漂亮到这种程度,岂是人力雕琢能得的。
还有这一颗不知怎样养成的心。
方别霜有点捉摸不透自己在想什么。
她又抚他透出微粉的眼睛。指腹擦着睫毛,从下至填着弧度慢划而过,一路抚至发际。一下,又一下。
之前她很喜欢赏玩小白蛇。喜欢揉捏它的尾巴,抚按它的脑袋……点碰它的眼周和下巴。她总这样弄它。
但她确定自己此刻的行为,没有赏玩他的意思。
一点都没有。
人是不能被赏玩的。
那她在做什么?
方别霜想到上上夜他离开前,也这样摸着她的眼睛。
大概是一样的轻柔。
他那时在想什么?
她轻轻松开手,脱离她的指尖后,少年后脑靠回枕上,下颌自然往下颔。
床褥凹陷。
——一旦离开她的触碰,他的躯体便再次有了重量。
方别霜看着这个熟睡中的美人。
挨近了看。看他的唇鼻、眉眼头发。
她俯下身。
身体贴住他。
手臂抱着他的肩膀。
于黑夜静谧中,她感受到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体温。
少女轻咬拇指,侧脸压着他的心脏。
黑眸对着虚无的黑暗,一眨不眨。
不一样的心跳。
她想到那夜被他紧抱住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有些怀恋。
护心鳞亮起光芒。
光芒汇入了少年的心脏。
无数院落静寂。
片刻后,少女穿上鞋,轻拉开抽屉,拿上火折子,顶风出了门。
月影昏暗,将她的影子照停在别院的门板上。
她叩了叩:“开门。”
睡在屋里的小和尚浑身激灵了下。
他坐起身,竖起耳朵,本试图装睡,门缝处却亮起一丝光线。
借着火折子的光,方别霜透过门缝,隐约看见里屋的墙面上有一线瘦小的影。应该是小和尚。
“小师傅,老虬龙不在吗?”
“不,不在。”
“我有些事想问他,但总找不到他人。可以问你么?”
小和尚抓抓耳朵:“小神君不在您身边吗?”
“他还,”方别霜忽然止口。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为何突然提衔烛?
如果问衔烛能问出结果,她何必半夜来此。
她没被他的话牵住鼻子,“小师傅,你不能说吗?可你还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啊,这个。”小和尚使劲挠挠头。她的心思也太敏锐了。
他本来的意思只是小神君怎么没跟在她身边,让她单独出来了。不过她能多想一步也好,算他提醒过她了,神君不好糊弄,兴许下一刻就会出现在她身后。再就是,有些话,她问不了神君,问他又能有何用?
总之,别来问他。
他打个呵欠:“我太困了,您即使有话,也该天亮再来。您请回吧!”
说完他故意弄出翻身的动静,闷头盖上了被子。
方别霜握着火折子,看那一线影倒了下去。
她也想白天的时候来找他,但其一白天人群走动来走动去,更容易惊醒衔烛;其二若衔烛不在,他也通常不在,她根本找不到人。
原本还能找到老虬龙的,现在老虬龙直接与她失去了联系。
很多问题她问都无处问。
方别霜盖灭火折子,踩着草木缭乱的影走回去。
每踩一下,内心的不安都要变得强烈几分。
她先前好像想得太简单了。
老虬龙每次都在瞒着衔烛与她联系。那他突然消失,是被衔烛发现了?
小和尚似乎深知内情,甚至对她的诸多疑问都心知肚明。
但他对此讳莫如深。
这也是衔烛的授意?
最近衔烛一走,小和尚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一定同在一处,且有意避着老虬龙。
他们在做什么?
究竟什么事让他无法信任最忠心的老虬龙,还怕老虬龙泄露给她知道。
一片漆黑中,她行到走廊尽处,下脚时忘了台阶。
前脚踩空的一瞬,手腕一紧,似有一道力量从护心鳞中破出,将她稳稳捞住。
月色下,蛇鳞莹光圣洁。
方别霜看着鳞片,一步一脚走下台阶。
……是类似剖鳞这种损伤自己的行径吗?
她脚步顿住。
脚尖不远处,是少年挺括修长的影。
发丝与袍袖的影子在随风而动,像画中修竹墨色的叶。
她抬起头。
少年站在稀薄的月光下,周身也透着莹莹洁光。
那双望着她的红魅眼睛此刻没有情绪,唯有静水流深般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