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喜欢这样艳丽的颜色。”说着,便抬起了手。莹白的手指落在修长的脖颈上,滑过喉结,最终落到盘扣上,轻解罗衣。
等楚晏从莫名的思绪中挣脱,出言叫停时,美人已经绯袍半褪,露出冷白的臂膀,以及线条分明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白如新雪,但并不显得孱弱,反而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俊秀风骨。
“衣裳还是穿好吧。”
青年微怔,反问道:“难道我不够美貌吗?”
楚晏并不觉得羞涩,也不忌讳回答这样的问题。她很真心地称赞:“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你很漂亮。”
青年长在富贵中,从小到大听过不少赞叹之词,但这么直接又不让人觉得冒犯的,还是平生仅见——他脸上的笑容更深切了。
青年道:“鄙人家风甚严,至今不曾与旁人有过肌肤至亲。或者,王上另有什么癖好?我也乐意奉陪的。”
楚晏有一瞬的语塞,“你倒是十分能放得下架子。”
“家境已经不比从前,如果还摆出那副清高之态,更会让人起折辱之心吧。”青年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袍,莞尔道:“我以为,王上想让我脱了这身绯色的衣袍呢。”
楚晏:……
刚刚那句关于绯衣的探讨,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你说你为家人而来,而我已经解了你的困境,你何必再这样呢?”
“投桃报李而已。”青年笑得温和,说得也直接:“况且,王上风姿,也十分让我心折。”
“你真适合做个政客,谎话也能说得这么动听。”
“好吧,我想攀附王上,寻得长久的依托。毕竟,没了李二,还会有孙二、赵二、段二,没有权势的美貌是很危险的。”青年已经给自己理好了衣袍,大胆地在楚晏对面落座:“但我也是真的仰慕王上。”
“所以,王上为什么要叫停呢?”
楚晏哽了哽,说:“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王上有答案了吗?”
“嗯。”楚晏觉得眼前这个人还是很合眼缘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心绪不宁,所以她说出了心里话。
“我年少无知时犯过一个错误,为此,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但现在,我发现,我好像还是没有记住这个教训。”
“那听起来真不幸。”
楚晏因为他话中的幸灾乐祸回了神,叹道:“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我如今没有违反王上设立的法度,王上难道还会杀我吗?”青年摊开手,从容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无辜道:“我只是王上治下,一个普通又弱小的子民罢了。”
楚晏也笑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鄙姓阮,名仪,字子筠。”
“通诗书吗?”
阮仪很矜持地点头:“略通。”
楚晏闻言瞟他一眼,从他怡然自得的神情中看见了他隐而未发的傲气,便指了指旁边的笔墨,道:“写篇策论吧。”
“王上,我该以何为题?”
“端看你想给我看什么。”楚晏将手里的农书又翻过一页,不太在意地回。
阮仪也没有在意,捋了捋袖子,提笔蘸墨,文不加点地写了篇策论,轻轻一吹,起身跪在楚晏面前,躬身垂眸,双手将自己的策论奉上。
“这时候倒是知道恭敬了。”楚晏微微挑眉,放下农书,接了过来,“且坐着吧。”
这篇策论论的是当今天下局势,以及燕国未来的施政主张,不说字字珠玑,起码言之有物。楚晏凝神读了一遍,发现他的观点还挺契合自己的想法,不禁一笑,赞道:“是篇好文章。”
“但我不做朝令夕改的事情。”虽然她不记得这个阮氏犯的是什么事,不过像这样的世家,她在抄家之后,一般都会禁止其家中子弟在十年内从政。
“你若愿意,带着家人与我回晋宁吧。我可以荐你到学宫做个教书先生。”
阮仪自然愿意,翩翩起身,在她身前撩起衣摆,缓缓伏地,将头点在交叠的手掌上。行完礼,漂亮不可方物的青年人抬头仰望着她,弯唇道:“王上果真是个惜花之人呢。”
“您刚刚还怀疑我居心不轨,如今却愿意让我及家人随行,不怕我对您不利吗?”
“天底下想杀我的人不知凡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楚晏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将农书妥善收好,拿了棋盘招呼他:
“阮子筠,坐下与我下盘棋吧。”
阮仪从善如流地坐下,自取了白子,道:“下完了这盘棋,王上与我在众人眼中,恐怕就要不清白了。”
楚晏取了黑子,嗤笑道:“我的名声本来就不清白。”
有多少百姓因拿到田地、得到利益而感激她,便有多少士族因失去而怨恨她——而引导物议、引导舆论的,从来都是不事生产的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