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如何?不饿又如何?”
“按时饮食总是好的,万一因此落下毛病,便不……”
楚晏嗤了一声,刻薄道:“那你便想岔了。我现在可没有处心积虑要对付的人,犯不着像先生那样,为了反王废寝忘食。”
荀清臣无言以对。国事蜩螗,朝廷在北方的战事又接连失利,彼时他确实为了楚晏的一举一动殚精竭虑,总是在官署忙得脚不沾地。
……多说多错。他跟在楚晏身后进了摆膳的暖阁,没有再开口。
楚晏坐在上首,荀清臣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将每样菜都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之后,开始给她布菜。
世子殿下没吃,拿了个空碗,盛了些汤饼,没吃几口,便肯定这不是出自府上厨子之手。
“不合殿下口味吗?”
楚晏撂下筷子,故意说:“咸了。”
荀清臣从善如流地点头,“好,我记下了。”又拿起干净的瓷碗,给她盛了鸡汤。
“你自己喝。”楚晏没接,深吸一口气,将目光别开,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彻底停了筷,起身欲走。
荀清臣忙拉住她的衣袖,“我给殿下弹曲子好不好?”
楚晏挣了挣,荀清臣又跟上来。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恶意,粲然一笑,“好啊。”
第25章 驯服
珠帘之外,荀清臣抱着琴,听着身侧之人口中的唱词,脸上一片红霞。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一名穿着素色纱衣、长相十分柔媚的少年掐着嗓子,含笑唱着自己最拿手的曲子。
末了指点道:“郎君嗓子不错,但这句应该再高些。”
荀清臣硬着头皮学了一句。
少年便笑,“这就对了……但郎君的眼神……哎呀,应该再媚些。做我们这行的,可不就该……”
少年止了话头——眼前这位郎君虽然一副见之难忘的好相貌,但仪态端方、行止有度,怎么也不像是青楼楚馆之流。
他奇怪地打量了周围一眼,又不敢多看。
今日绿绮没有恩客,本来已经歇下,怎料一人指名道姓,要他上府服侍。他不是什么当红的人物,所幸于音律之道颇有造诣,不至于被磋磨。老鸨见那人出手阔绰,甚至足以为绿绮赎身,便欣然同意。
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出了楼,一路蒙着眼睛被带到此地。此地主人是个女子,这不算奇怪,但奇怪的是主人不要他服侍,反倒要他教人弹琴唱曲——要求是越俗越好,越艳越好。
绿绮看了眼自己的“学生”,又看了看周围的打扮,不敢真把那露骨的曲子带出来。
但饶是如此,这“学生”也羞窘得不行。
绿绮支支吾吾地指点了一番,见他还算还悟性,便请他从头到尾来一遍。
岂料那郎君手中刚起了个调子,一卷竹简便从珠帘内砸了出来。
那竹简正对着琴砸过来。
一把好琴估计就要这么毁了,绿绮心中叹息。
仿佛是顺应他的想法一样,那位玉面郎君飞快躬身,护住身前的凤尾琴。
琴保住了,荀清臣额头上也有了一片新的淤青。
“出去。”珠帘内的女子第二次出声,喊门外的人进来:“沈意,将人送回去。”
绿绮忙伏身叩首,哀求道:“奴本是良家子,外出游学途中被贼人掳掠,才被卖到秦楼楚馆……奴实在不想再回楼里去,贵人留下奴吧,奴愿全心侍奉贵人。”
“奴除了通音律之外,也略通诗书,贵人留下奴吧。”
“我不留你。”
绿绮顿时红了眼眶,连声恳求。
楚晏不为所动,淡声吩咐沈意:“你去查清此事,该杀的都杀了。此人……若所言属实,你给他些盘缠,放归吧。”
绿绮泪如雨下,连连叩首。
沈意一边警告他不要在外面乱说话,一边带着人告退。
屋内烛火依旧,荀清臣捂着额头,软声解释:“这是把好琴,毁了可惜。”
楚晏没有理他,他便拾起那卷竹简,撩起珠帘入内,在床边的脚踏跪下,将竹简递还给她。
她接过,用竹简挑起他的下颌。荀清臣一惊,反应过来后,不闪不避,直直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多么卑弱、多么柔顺。
可楚晏却忍不住冷笑。
她本觉得无论他多么居心叵测,总归再逃不出她的地盘,便也不去触摸那层薄薄的、一碰就碎的屏障。
可今夜她的心情实在太糟糕,尖锐的质问便脱口而出:“从前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的丞相大人,如今竟能忍辱含垢至此境地。荀清臣,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你竟这样想嘛……”荀清臣喃喃低语了许久,别开头,平静而怅然地趴在床沿上:“我已经没有筹谋天下大事的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