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珩不以为意,略一挑眉,笑道:“我选的主君,自然不是那等庸庸碌碌没见识的人。”
又问:“你这泼猴儿做什么去了?”
易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回:“去王府里看病。”
“给谁看病?”
“你家主君身边的娇娇儿。”
易珩将手里的折扇唰地一收,神色严肃了不少,“我正想问你——那人打哪来的?”
“俘虏营里收来的。”
“我自然知道是俘虏营里头出来的。”易珩瞥她一眼,问:“我是说,他之前是何身份?”
易棠白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见兄长紧追不舍,便仔细回想了一番,道:“那人在楚朝朝廷里,应该是个不小的人物,身体很弱,与殿下昔年应该有一番交情。”
易珩将她的话咀嚼一遍,再加上之前得的情报,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眼神凌厉起来,问:“主君待他如何?”
易棠歪头,“有点……别扭?可以肯定的是,世子殿下没有拿看士人君子的眼光来看他,威胁不到你谋主的地位,且安心吧。”
他哪是担心这个?易珩哭笑不得,无奈道:“看病便算了,你没事少往王府里跑。”他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的是什么。”
易棠脸红了一瞬,倔强道:“我就要,你哪来的脸管我?”
易珩只好直言:“大公子心里明显就有人了,你何必自讨没趣儿。有父亲、有我和主君,你想要什么样的青年俊彦,我都能给你绑过来,别做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事。”
易棠仍然不服:“大公子多年来不近女色,哪有你说的事?”
高冠博带的青年人挥退下人,肃然道:“他嘴上、心里挂念着的是谁,你应该比我清楚。我的好妹妹,你何必自欺欺人。”
“大公子与世子兄妹情深,你不要胡言乱语!”
“本就不是真兄妹,哪来的兄妹情深。”见妹妹还不明白,易珩只好将这话挑得明明白白:
“恐怕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傻子会信什么义子了。当年燕王已经让小女儿扮作儿子,接了世子之位,何必再在暗地里要什么义子?我看倒像是燕王怕自家女儿将来孤独,特地养的小女婿。”
易棠目瞪口呆。
易珩不再多言,只撂下话让她多思多想,便捏着折扇当值去了。
去到王府里专门辟出来给他处理公文的书阁之后,恰巧一名小吏来请,言世子召诸从事、将军议事。
易珩到往日议事的地方时,文武两列基本都已经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看到这人在角落挑了个位置之后,面色不一,但眼中大抵都写着几个大字:简直放浪形骸,实在不忍直视。
他一笑置之,满意地拈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楚晏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没一会儿便一身箭袖胡服坐到首位,宣布了一个消息:北方蛮人的王庭生了乱,老单于遇刺身亡,底下的两位王子开启了夺嫡之战。
放到如今来看是个好消息,起码今年,蛮人忙于内斗,一时半会儿不会顾上南下。
但若放长远来看,若上位的新单于是个暴虐好斗的,那么未来几十年,边境都不会太平。
一众人围绕此事商量了半个时辰,最终总算定下了大致方针。易珩又提出要派人入王庭,拉一打一,最大程度加剧王庭内斗,消耗敌军力量。
议事到这里一直很顺利,没什么分歧,可易珩末了却提出要亲自去。这下便激起了轩然大波,连楚晏也不同意,只将事情暂且按下,来日再议。
楚晏正要散会,这时一人却忽然出列。
她便重新坐下,看向说话的人,“何君请讲。”
这人出身寒门,但才情和品行都为上上之列,多年来屡遭拔擢,在楚晏这个集团的地位并不算低。
“殿下多年来克复失地,抵御蛮夷,而今又尽收中原腹心,使暴楚惶惶南下,德勋昭昭,天地可鉴。宜大祭宗庙,敬告社稷,晋燕王位。”
此言一出,从者甚众,附和之声简直要将屋顶掀翻了去。其余犹豫的人,在看到双腿有疾的大公子和一向吊儿郎当的易珩都跪下劝进了,便也跟着跪下,一头拜倒。
楚晏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她冷着脸拒绝:“社稷未定,家仇未雪,此议不当再提起,诸君请回。”
一人马上接话:“殿下此言差矣,正是因为国家未定,殿下才当早正尊位,使士民归心。”
楚晏并不是故意拿乔,她是真不想晋位。多年来,此议明里暗里被提起过很多次,但她每每听到“燕王”二字,想到的不是权势尊荣,而是尸山血海。
可此刻群情汹汹,底下人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断然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