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你到底好不好,他们眼睛里看着你是什么样子的,你便是什么样子的,这便是一叶障目罢,可有人说自己好,这便是好事,卫国需要一个身子好的太孙,卫诩展颜,“谢公公美言。”
“看来歇息得不错,睡得着就好,”这才是一个太孙的风度,吴英领着他进殿,道:“你那个小娘子,这点就不如你了。”
小娘子很好,来宫里受罪,没说过我一句不是,卫诩微笑,颔首。
“进去罢,我有事要去通报,就不陪你进去了。”吴英这厢走到殿门门槛前,不动了。
“公公,我来得晚,不知……”卫诩看向他,小声道。
“是漠北的陈氏世家,你舅兄佩兴楠的好兄弟,说是这次他在漠北找出了一些新鲜好物来还有你家舅兄的功劳,他说要见见你,你进去罢。”吴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罢一甩手中的拂尘,扬身而去。
佩家这是发力了,可能骆王的回归让他们知晓他们若是再不做点什么,他们就保不住这宫里的小两口了。
第170章 朕从来没想过迁怒于你。
陈无鑫来都已有半月,暂住佩家,没有避嫌。
他年少离开都城,至今八余年。
离开时,都城古朴凋零,留在陈无鑫心间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一抹残阳。
父亲被斩,母亲病亡,姐姐因娘家势败,在婆家受了奚落羞辱,便也跟着没了。
陈氏一族,那时在都已无族人,皇帝杀起人来,几近要对世家断根绝种,佩家接他去家住,待他如家中子孙二无,因着他是客人,吃穿用戴,还要先着他来。
他怕给佩家惹麻烦,佩家大儒却不以为然,说道佩家家门虽小,养一介小儿还是养得住的。
是以,佩家便护住了他,直到漠北来了人,接了他归家。
他是因佩家留的命,他跟佩家唯一的一个嫡子孙佩兴楠常年书信不断,是以,这嫌不避也罢。
再回故都,故都大雪不断,残阳不见,深宫的冷风,比陈无鑫印象中还要冷一些。
深宫的清冷,尤胜当年。
世家被杀伤了魂,民间这些年却是过得还不错,陈无鑫一路来都,路上炊烟不断,市井繁华。
世家想让皇帝死,民间却传皇帝是圣君,这便是卫国的近况。
皇宫的清冷凋敝,还不如民间那新兴的酒楼辉煌金碧,始央殿的地火未烧,老皇帝叫他坐在小板凳上与他一道烤火盆,陈无鑫近了身去,发觉当真热暖得紧。
皇帝跟他说话亲近,仿佛那些年这位陛下把陈氏一族杀得只剩几个稚子是从未发生过的事,陈无鑫听着他说话,也不觉着心冷。
这天下,杀一个世家子,至少能活一百个民,顺安帝的这句话令世家愤慨,也让世家子把这句话牢记在了心底,看到民众便心颤。
皇帝恨他们,陈无鑫如今却无法恨皇帝恨得彻底。
世家子也是卫国子民,近几十年,大地频发地龙,冬天的时日,几近春天和夏天加起来一样长,地里种不出养得起人的庄稼,冬天能冻死一个村大半的老人小孩,这几年,邻国已十村无一人,卫国如今还是三村有一镇,村村有百姓,山中有住户,这是一个皇帝杀世家保平民的国度,这条怒龙驱赶着趴在百姓身上吃肉的世家。
怒龙自己过得也清贫,宫中无艳妃,小殿无火龙,陈无鑫到了这个地方,他对这个人心中着实升不出恨意。
这是个有人说也过得悲苦的皇帝。
他喏喏应着皇帝说的亲近话,听皇帝问完家人的身子,问完家中的几口人,便听外面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诩儿求见皇祖父陛下。”
陈无鑫转头便朝门口瞧去。
皇帝温和笑道:“你要见的人来了。”
说罢,朝门口道:“进。”
陈无鑫无声站起,低头垂手而站,待来人一进门来,他瞄到鞋子,便朝来人躬身揖礼,“小民见过太孙。”
他的自称,让顺安帝哂然一笑。
陈家被杀破了胆,陈子携功进都,见到他,喊的还是“奴婢无一丝世家子的矜贵,但说话行事上,陈子又不卑不亢,只进献不邀功,月朗风清,倒是带了世家的底蕴。
当真是来进献的。
见此人对太孙也如此,顺安帝见孙子讷讷看向他,便招手道:“你过来坐,听说你这几天早早就过来了?”
“是,只是来得过早,祖父还未醒来,我也没来得及等,便去骆王叔那边当差了。”卫诩对那垂身站立,态度恭敬的青年有些窘迫地笑了笑,身子往皇帝那边走去。
等到了近身,他朝皇帝也拘谨一笑,轻声问道祖父:“我该如何称呼这位大人?”
太孙谨慎,克己守礼,自不会有出错的地方,顺安帝瞥了他这时时过于小心谨慎的孙子一眼,朝陈无鑫道:“你说呢,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