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质问我。”用的是肯定句。
“没错。”
袁朗从旁边摸了包烟,抽出一根点上,然后抬眼看向冯理,语气平平:“谁教你用这种语气和长官说话的?”
微压的眉眼令冯理一颤,他强压下瞬间涌出的怯意,继续说:“请你回答我,姐夫。”
剑拔弩张之时,袁朗忽然笑了下:“你想要个真实的回答,还是公正的回答?”
冯理一愣:“真实,也公正。”
“对你而言,不是一码事。”袁朗把烟身往缸沿磕,“你质疑我的公正性,甚至,从一开始,便不相信我的回答,是吗?”
“不是,是你……”
“别装了。”袁朗温声打断,“我们聊个更实际的问题吧,冯理,告诉我,唐梓欣到底给你说了什么?”
“……让你这么关心许三多。”
他怎么知道?
冯理的瞳孔一缩,惊异不定地看着袁朗,被打个个猝不及防,他的强势伪装已隐隐有松动之意。
雨声下得越来越大,在袁朗鹰隼般的注视下,冯理脑中萦绕的一个念头终于清晰起来:自从他踏进这间屋子,说出第一句话起,似乎就被袁朗隐隐把控了节奏。
自己是有准备的仗,却不知道袁朗已铺好了埋伏,就等他主动往燃线上引。
冯理咬紧了牙,沉默以对,袁朗耐心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是什么也不说,妥协道:“好吧,不说就算了。”
“我们回到原来的问题,我已经表现出诚意了,你也透点底。”袁朗说,“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不是错觉……袁朗在希冀,甚至在逼迫他问出那个问题。
窗外已盘旋了隐雷,连绵不断的雨声让冯理心烦意乱,不知怎的,冯理难以开口,他在不知不觉中被逼到死胡同,只好回答袁朗上一个问题:“我姐,我姐让我争取把许三多调走。”
许三多……许三多在五百里之外。
冯理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终于有所动容,哪怕只因一个名字,袁朗的脸瞬间布满阴霾,令人生畏,他不断碾动指间的烟身,和之前的平静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调走?”袁朗冷笑,“靠你吗?你想怎么做,动用你爸的关系,还是在队里搞什么动作?”
“我没有!”过于急促的逼问令冯理不得不替自己辩解,“……好吧,即便我想过,我也不可能真正去做不然,不然我怎么会找到你。”
袁朗黑沉的眼注视着他:“继续说。”
“冯理,继续说。”
“我说什么?”冯理在空地上踱步,袁朗的强势让他陷入焦躁不安中,“你既然都知道了,还用我说?”
“我不知道。”袁朗低声说,“她是怎么给你说的?”
冯理不由说:“我姐说,她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你……吻了许三多。”
一声惊雷炸响。
不知是源于窗外,还是源于人心。
完了!
冯理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就知道完了,明明,明明没有想过要把表姐扯进来,只是想质问、谴责袁朗的私心……这下,彻底没有余地了。
在他说完后,袁朗已然凝滞,即使冯理用懊悔的目光看过来,他也一动不动,像是被冻结了。
良久,袁朗用没夹烟的那只手遮住脸,让人看不清楚神色,他不能自制地深深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唐梓欣真他妈的敢说……”
的确,袁朗被震撼到了,他惊怒交加,在狂掀而起的心脏高速颤动中,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咬住舌尖,发疼,发酸,某种潜藏在心底的渴求被彻底释放。
太多的情绪犹如潮涨,几乎要冲破袁朗的身体,他像一只自缚太久终不能脱身的蚕,在死亡前夕,疲倦而又释然。
冯理的声音伴随着雨声:“袁朗,你作何解释?”
袁朗终于抬起头,看着冯理,就像看着一个不可能回避的自己。
过了很久,他才沙哑着嗓子道:“不管你信不信,唐梓欣说的事,我没做过。”
他的神情间充满疲惫,无心和冯理纠缠:“你真正应该去问的一个人,应该是你姐。”
冯理燃着火光的双眼滞住:“我、我姐?”
“这么说吧——要是我干过你说的事,现在许三多应该被我绑在床上,而不是远在五百里之外。”
沉默如水蔓延,冯理看着男人绷紧的侧脸,嘴巴被粘起,颤动不得,在呆立片刻后,突然发起抖来。
他永远不可能怀疑和背叛的姐姐,和笼罩在迷雾里的真相,一下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可是直觉告诉他,袁朗没有撒谎,这个人不屑于在这个问题上撒谎。
表姐的话里的违和、反常,集中在一起,指向一个冯理从不愿去设想的可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