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白光乍现,他眯起了眼。
眼睛渐渐适应光亮睁大,这个神秘的屋子终于完整展现在他面前——和家里的布置大相径庭,但其实也就是正常的家庭构造,根本谈不上神秘。
或许是青涿太兴奋了,竟觉得这一切可爱又迷人。他把门完全推开,让客厅的灯光慷慨地往那间黑洞洞的卧室里倾洒,然后兴奋地转过头。
妈妈,我们回家吧!
话突然凝固在喉头。
母亲已经走到了门前。她依旧高挑、纤细,长发如瀑,柔美年轻。
只是她的左眼,被一只漆黑的眼罩盖住了。
“妈妈,你的眼睛……”青涿忍不住开口。
母亲早就猜到他会问,淡声道:“去采药材的时候不小心刮伤了,不要紧,敷药敷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轻飘飘地一语带过。
躺着养病时,母亲曾说过,药材长在不易得的地方,是种市面上无人入药的偏方,因此她得亲自去取。
青涿“出狱”的激动被这道伤浇得凉透,他嗫嚅着想上前,看看母亲的伤势。
“关注好你自己的病,小涿。”母亲语气蓦然冷硬下来,“它比我这点破皮严重得多。”
青涿低下了头。
他躺在床上安心养病,母亲却为了一味药材在外奔走,甚至弄伤了眼睛……心口的酸意慢慢溢到口鼻,让他鼻子跟着发酸,被愧疚包裹。
他之前居然对妈妈产生抵触情绪,居然想逃离她……便是青涿自己,都想骂一句白眼狼的程度。
哪怕母亲的所作所为确有不妥,那也绝非是他应该评判质问的。
一路上,青涿都在自责与挣扎。甚至因此而忽略了脚上的钝痛与身体的不适。
他被母亲拉着走下楼。
这关了他一整个冬季的屋子原也在一片老旧的筒子楼里,只是因为大部分房屋废弃又地处偏僻而显得格外僻静。
母亲在路上拦了出租车,路边有一小片野生的桃林,粉白花瓣被风吹落,打着摆缠到母亲发丝间。
她正弯着腰和司机沟通,未曾注意,青涿便替她摘了下来,举着那片花瓣凑到鼻子前。
坐到车上,出租车开始飞速前行,路边落成堆的花瓣被风卷起,又重新飘落一遍。
桃花盛开的季节……青涿思考着,问:“现在是三月吗,妈妈?”
“嗯。”母亲轻轻点头,“已经开学半个月了。”
“…回家之后,你还是要在家里好好养病,暂时先不用上学。”母亲并未用商量的口吻,“不用担心课业落下太多,你若实在在意就重读一遍初二。”
“我懂的,妈妈。”
这个结局青涿也早有预料。就以他现在这病怏怏的身子,坐在车里一会儿都浑身不适,更不要说坐在硬板凳上听一整天的课了。
欲速则不达。
下了车,钻入小巷中,挤挤挨挨的筒子楼群都变得亲切起来。青涿被母亲牵着一步步走回阔别数个月的家,再次听到熟悉的钟表走针时恍如隔世。
一回家,他立马力不从心地躺回了床上,行走过多的双脚和长久支撑的腰都在力竭地微微颤抖。
“小涿。”母亲推门而入,“几个月过去,你的同学们都很想念你。”
青涿的眼睛望过去,有些不知母亲为何提起这件事的茫然,而在茫然之下,隐藏着一小许期待。
“你想让他们来探望你,顺带给你补习功课吗?”
那许期待就像爆米花似的骤然膨胀,青涿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头晕眼花。
他好想,好想看看那些熟悉面孔,好想了解金辰的近况,好想…见见周沌。
“可以吗?妈妈?!!”他语气都如鸟雀高歌似的抬高,话脱口而出后又想起什么,犹疑起来。
“您同意吗?我的病会不会传染给他们?他们……愿意吗?”越问,就越是迟疑。
母亲…不是严令禁止同学们靠近他、担心惹他生病吗?
这样的忧虑率先浮现,而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
或许是妈妈改变想法了呢?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他们当然愿意。”母亲笑了,“我们小涿很受欢迎的。我前两天和你们老师提起此事,听老师说已经有不少同学表示想来探望他们的小班长了。”
调侃逗弄的语气成功安抚了青涿,长久不见天日的皮肤浮上一丝红晕。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这个班长溜号了这么久,实在太不称职了。”
“那小涿有没有想先见面的朋友?妈妈好提前邀请人家。”母亲笑着问。
苍白的手指陷入被褥中,在犹豫中把被套揪成皱巴巴一小坨。青涿几乎不怎么需要思考,头低低垂着,不太好意思似的盯着被子上印的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