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发现,九月八号你向大厦申请了一本新的日历。想请问一下这本新日历的用途。”
“……啊。”神情惴惴的女人仿佛一台齿轮发锈的机械,一卡一顿中艰难运转,“日历…没错,从语玲家回去后,我不小心弄脏了原来的日历,第二天就去申请了本新的。”
“原来的那本是大厦自带的吧?你有移动它的位置吗?”青涿无缝补上提问。
“是自带的…没有移动。”
青涿目光一垂,依旧是那副清风拂面的温和模样,叫人想到春日里暖融融的清澈石潭。
与之相对的,是他不加以停顿的下一个问题。
“怎么弄脏的?”
吴珠绘没有与他对视,微微低着头:“水…不小心泼上去,大半本都湿掉了,纸黏在一起分不开,所以才想换一本新的。”
“可以再详细一点吗?”
“……”吴珠绘深呼吸了一下,“那天我在喝水,本来打算去看一下日历,结果没看到脚下放的矮凳绊了一下。最后虽然人没绊倒,但杯子里的水泼了出去,把日历弄脏了。”
说完,她眼珠子微微右移,盯着自己牛仔裤上的纹路,似乎准备好了再组织语言迎接下一个问题。
然而,这一次却许久没人说话。
她往上一瞄,见青涿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灰色的眼珠静静望着自己。
“你确定?”正在这时,坐在青涿身边的那人沉沉开口。
即便有窗边投射来的柱状光线,他的眼睛依旧是那种不受光色污染的黑,像一只无处不在的影子,能从她的惊惶里看透一切。
五号平静地说:“你应该再好好想想……是泼出去的水弄脏了日历?”
青涿正襟危坐,与五号始终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他悄悄用余光扫了扫对方,不由得又想起了在影子阵营中当聋哑间谍助手的时候。
……五号的确很擅长观察人的心理状态。
质疑的话语让吴珠绘愣了好一会儿,她手指甲抠着大腿上的布料脉络,只是不等她仔细回想刚刚自己说的话,质疑者就没了耐心。
“还没想好吗?这很困难?”
短短两句话,吴珠绘还算平稳的神情便出现紊乱的迹象,她似乎短暂失去了思索的能力,胡乱点头和摇头:“没有,就是那样,水泼了上去…我刚刚说的没错!”
她瞳孔一抖,落在茶几桌面上。
——她每说一句话,青涿就会把它完整记录下来,像是做口供笔录。
用的还是那只,她带过来记笔记的蓝色水笔。
写下最后一个字,青涿动作舒缓地盖上笔帽,拿好笔录站起身,在吴珠绘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淡笑提议。
“吴小姐,不介意我们去你房间里看看吧?”
似乎突然想到两个男人造访一个独居女人的提议过于冒昧,他又补充了一句。
“请别担心,我会请你朋友一起过来的。”
作为一个急于洗清嫌疑的嫌疑人,吴珠绘没有拒绝的理由。
出门前告别时,任语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的东西别忘了。”她从茶几上捡来吴珠绘的报纸和笔,轻轻柔柔放至对方手中。
素来冷淡示人的她突然将唇角翘起,微笑道:“珠绘,我相信你不会杀人。希望你能快点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她套着米白色针织开衫的肩膀后,青涿瞥到了墙壁上挂着一本黄历。
还剩不到一半的厚度,纸根留出坑洼的齿,最上方的一面赫然展示着今天的日期。
2011年9月21日。
……
青涿事先便请到了瞿小棠。一听是要在搜查证物时陪着吴珠绘,她一点儿也没犹豫便应了下来。
而吴珠绘所在的4404户青涿也不是第一次造访了。
上次来到这里,是因为史四安的案件。那时屋内杂物凌乱,垃圾与书籍堆在一起,还有一些表面不知碰到什么、结了一层粘腻发黑薄膜的塑料玩具。
这一次,屋子内摆设虽不算翻天覆地,但在整洁程度上焕然一新。各类陈设依旧有许多擦不净的时光留下的磨痕,表面却被人擦拭得干干净净。
青涿一进门便直奔主题。
有些发黄的墙面上,那本日历确实看起来很新,凑得近了,还能嗅到粗糙的纸臭和些许墨水味儿。
青涿抬起手,手中的指腹在撕剩下的纸根上慢慢划过。
这纸根异常整齐,很明显分成了五六层,每一层的齿弧度走向近乎一样——这也符合新日历的特征。拿到日历后的吴珠绘需要把它撕到现在的日期,而一次性全撕下明显太吃力,肯定会捏出一小沓一小沓分次来撕。
日历挂在一根半入墙面的长钉上,钉子左下角就是厚重的电视,电视机顶没有盖什么东西,摸上去却也没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