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胸中气血翻涌,指着人连连道:“好!好!你、你如今翅膀硬了,竟敢公然顶撞你的父亲!”
谢琅眉头紧锁,不耐道:“父亲还是说说当年四妹的事吧!当年母亲诞下四妹后,醒来就已经不见了孩子,父亲当时说是埋在了乱坟岗,却始终说不清楚埋在何处。儿子斗胆揣测,父亲是不是自作主张将四妹送了人?送的可是当时家住大兴的王素茵?”
谢父面色几变,最终却咬着牙,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狞笑,“小子,你知道的那些我都知道。我告诉你,不是什么人都配做我谢家的女儿!”
话落却又指着轻云和出岫道:“这两个贱人以下犯上,给我将她们捆了,明日就发卖出去!”
沈昭华心里嗤笑,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呢,发落不了儿媳就拿儿媳的陪嫁丫头撒气。他倒是想得美,儿子刚才驳了老子的面子,老子退了一步,儿子也该退一步了罢?
只可惜,他这个做父亲的并不了解谢琅,谢琅素来是个黑白分明之人,最不会的就是和稀泥。
果然,谢琅闻言只是叹了口气,语气却又加重了,“父亲!昭华没错,她的下人也没错。既然无错,又何来惩罚之说?儿子近来已为公务焦头烂额,还望父亲莫要再无理取闹了。”
第119章 老父亲向来如此,枕边人今日重识
北京的腊月天气干冷,北风摧枯拉朽,将人的皮肉吹得发紧、发皱,腊肉一样泛着黄不黄红不红的色泽。
冉宝儿游魂一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每走一步小腹处便传来钻心的疼痛,双脚也已经冻得生疼。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扫地出门,只是上次她还是完璧之身,如今却成了下堂妇,身体里的血还没有流干净,就被人迫不及待地扔出了门去。
“我到底哪一步走错了……凭什么……”
她喃喃自语,回想闺中无忧无虑的岁月,京城这些荒唐的日日夜夜,忽然就觉得心灰意冷。完了,一切都完了,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再没有别的指望了。
路旁不知是谁的府邸,高门大户的真气派,门钉应该是纯金打造的,耀眼的色泽晃的人眼睛疼。北京城可真大呀,达官贵人也多,一砖头下去能拍死好几个谢琅那么大的官儿。这里是他们的北京城,不是徽州府歙县商户之女冉宝儿的北京城,这里容不下她。瞧,就连那门口的石狮子都在挤眉弄眼地嘲笑自己呢。
冉宝儿往前走了两步,心道你笑得对,我的确是不如你的,我活着也没意思了……想到此处,忽然后退一步,猛地向前撞去。
“宝儿!”
柳兰蕙连手中的包袱也顾不得,死命将女儿拉住。
冉宝儿使劲挣扎,柳兰蕙紧紧搂着她不肯放手,哭道:“都是娘造的孽呀!是娘害了你!你若是走了,娘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冉宝儿挣扎不动了,低声笑起来,随后竟魔障了一般冲着柳兰蕙放声大笑,“反正活着也没意思,不如一起死了干净!”
“好孩子,天无绝人之路!上次我们不也是被那贱人赶出了门吗?还不是好好活到了现在!福祸相倚,娘从前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么?动不动就寻死觅活有什么出息,只能教亲者痛仇者快!”
柳兰蕙说着竟照着她的脸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你才多大,就这么死了甘心么?”
冉宝儿挨了母亲的一个耳光,止住了笑,神志也清醒了些,方才哭着道:“可是、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
柳兰蕙瞅着女儿这个模样只觉心如刀绞,她的宝儿从前在闺中多么天真活泼,如今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呢,即便行差踏错,又何至于受到这样的折辱!
她心里恨极了,只能用掌心给她擦眼泪,将人扶起,劝慰道:“不哭,有娘在呢,咱们先找一个住处再说。”
母女俩相互扶持着在寒风里又走了几步,想着去旁边一家面馆吃一碗热汤面,正探头探脑往里瞧,忽然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差点与她们撞个满怀。
站定了仔细去看,只惊讶道:“你们怎么……”
“爹!”冉宝儿惊喜地叫出声来,一头扎到冉常怀里呜呜痛哭。
冉常疼爱幼女,见状忙用外袍将孩子裹住,看向柳兰蕙手里包袱,皱眉问道:“你们这是到哪去,姑爷没跟着么?”
冉宝儿已经委屈成了泪人,呜呜咽咽语无伦次地说起到北京后的经历,惹得面馆中的食客纷纷侧目。柳兰蕙急忙劝住,擦了擦眼角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老爷,咱们到客栈去慢慢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