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嫂子自是知晓她与段不循之间的纠葛,是以一朝得聘,即刻便着人告知了沅君,沅君便央她盯着这边,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她。
她昨日去也是为了还这个愿,并不想真的生出旁的事端来。当沅君阴沉着脸问出那句“胎象稳固么”,她看着她那副神情,当时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赵嫂子在宫里、王府里都做过活,对内宅那些阴私事门清,沅君出身烟花地,自然也懂得一些。若是她真起了这个心思……赵嫂子想到这不由打了个激灵,转念又安慰自己,人嘛,论迹不论心,沅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平心而论,冉氏夫人是个十分好脾气的人,段大官人也并不难伺候。这一对夫妇出手阔绰不说,惯常待人也是客客气气的,不像有些人家仗着几分权势就不把下人当人看。赵嫂子心里挺喜欢这家主顾,昨日见那阵仗着实是吓坏了,虽然是与她无关,到底还是暗暗害怕了一回,心里告诫自己再不要做一些不该做的事,老老实实赚这一份银子就是了。
孟沅君心里确实盼着冉静临这孩子能流了,昨日当着赵嫂子的面,差点就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忍了又忍,到底觉得孩子无辜,做那种事太损阴德,赵嫂子也未必肯答应,因此便作罢了。
晚间在床上确实辗转难眠,思来想去,到底意难平。
绯儿一心为主,忿忿道:“小姐心善,可也不能就这么成全了那对狗男女。”
孟沅君苦笑,“不成全又能如何?郎心如铁,我却做不出心狠手辣之事。”
“不过是生个孩子,他这样遮遮掩掩的,到底是在防谁?哼!想来是缺德事做多了,自个心里也有鬼,这才不敢声张的。”
孟沅君心中微动,便听绯儿继续道:“小姐以为他这是在防谁?不如就将这消息帮他透出去,也好给他找点麻烦,省得他们太过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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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临调养了几日,身体渐渐恢复了正常。经了这有惊无险的一遭,胃口竟离奇地又变了,不再爱吃那些干巴巴的点心,转而爱吃酸辣爽口的,说是因为嘴巴里没味道。食量也开始突飞猛进,肚皮的规模肉眼可见地与日俱增。
段不循着实高兴了几天,将人抱在怀里亲了又亲,不时捏捏脸蛋、掐掐屁股,夸奖说“真厉害,如今看着就跟一头刚下生的小猪似的。”
静临气得不行,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再这么吃下去,见到吃的依旧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尤其爱吃淋了辣油和香醋的羊肉面,一口气要吃两碗,撑得肚皮难受,嘴巴却还是馋的。
段不循见她这样子又开始担心,暗地吩咐赵嫂子和金钏玉钿她们几个,上饭菜时要磨蹭一些,碗碟要小一些,底下多铺些青菜……总之不要让夫人吃太多。
十一月的一个晚上,夜凉如水,窗外偶有寒虫鸣叫。
静临饭后犯困,早早就上了床,谁知头一沾枕头竟精神了,躺了足有半个时辰依旧了无困意。
她如今怀胎已有七个月,身子从未有过的笨重,翻身、起身都要人帮忙,睡觉也尽量平躺,不敢侧卧。
睡着了也就罢了,睡不着的时候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就有些煎熬。
尤其是枕边人呼吸悠长、睡眠正酣时,这煎熬就会演变成出离的嫉妒和愤怒,怎么想怎么生气。
段不循睡得正香,脸上忽然落了一个脆生生的巴掌,惊得立即坐起身来,睁着依旧朦胧的睡眼,有些惊恐地望向静临。
却见静临一脸关切,“做噩梦了么,怎么自己打自己,疼不疼?”
段不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含糊道:“没事,不疼。”躺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快睡吧。”
静临幽幽道:“睡不着。”
段不循打了一半的鼾戛然而止,“怎么了,又难受了?”
“你还记得送名安和翠柳那日么?”
“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想翠柳了?”
“你在林子里做的什么面,当时闻着就很香。”
段不循困意上头,随口安抚道:“不过是清汤面,想吃明早就给你做。”
静临拐了他一胳膊肘,见他不动弹,忽地支起半个身子,皱眉道:“为什么不是现在?”
“你晚上吃太多了”,段不循实在是困得不行,“乖,快睡吧,吃太多肚皮会生纹,孩子太大了也不好生……”
“哼!”
静临响亮地哼了一声,瞅着他满脸疑惑,忍不住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孩子孩子就知道孩子!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一碗素面而已,你都不舍得给我吃,还嫌弃我肚皮生纹……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