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走到帘前站定,指着这节腕子,“已知此人为一男子,身长九尺,年方而立。左臂三处骨折,后背有撞击伤。已服过乌金续骨散一剂、跌打损伤丸三枚,外敷两帖麒麟竭膏——请诸位根据患者的体质和用药,为其开方。”
众人依次上前,坐下,诊脉,开方,而后在方子上写下自己的姓名,交给小春后,列队退出,返回隔壁。
轮到静临,刚搭上腕子,还没摸到哪里是脉搏,那人的小拇指便蜷起,兰花长蕊一般,有意无意地搔她的掌心。
静临收回手,垂眸提笔,嘴角一翘,在方笺上写下第一味药:益母草。
待到最后一张方子也写好了,小春出来递给程一,“先生,收齐了。”
程一接过来,先逐张扫了大概,直到看到其中一张,嘴角便扬起个笑容,转头对小春道:“开始吧。”
小春逐一点名,要求备选弟子解释用药理由,程先生静静听着,偶尔问一句,并不点评,面上亦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
直到小春念出“王远志”时,程先生方抬眸看过来,微笑道:“远志性温,味苦、辛,归心经,可堪大用。这名字取得好。”
说罢又抖着手中方子问,“旁人都写了满满一页,你为何交了一张白卷上来?”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这位“王远志”。
银儿紧攥着手,深吸了好几口气,待心神稍稳,方抬头道:“回先生的话,弟子诊脉发现,病人身体壮健,除所负外伤外,似乎并无其他不妥,乌金续骨散、跌打损伤丸和麒麟竭膏已经足够。正所谓是药三分毒,是以弟子以为,无须再服用其他药物。”
一言既出,鸦雀无声。
弟子中有人震惊,有人不屑,也有几个明白人微微懊悔: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罢了,实在是……唉!再看这位娘娘腔的王远志,心里倒也有了几分佩服。人的勇气原就与形貌声音这些无关,王远志看着忸捏,一举一动活像是个大姑娘,临了事倒十分勇敢,比他们这些粗声大气的强上许多。
程先生目露赞许,道了声好,随后低声与小春交待一番,便夹着药方,翩然步入旁边那屋了。
小春清了清嗓子,“诸位,经过前面三轮考试,先生已经选出十位弟子。他们是:王远志,李天潇,杜仲……”
银儿的眼泪夺眶而出,几个考中的弟子过来道喜,李天潇道:“恭喜远志兄,往后就是同门了,还请多多关照。”
银儿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抹了眼泪,也装模作样地朝着人拱手,“兄长抬爱,同喜、同喜!”
隔壁,程一步入帘后,将一张方子递给段不循。
段不循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益母草、红枣、甘草、砒霜、水银几味,还给拟了个标题,叫做“戒酒方”。
抬眸看向程一,“这方子服后果真能戒酒么?”
程一眨眨眼,“每日以酒服送,或可达成此效。”
段不循朗声大笑,将方子揣好,“副作用是见阎王,是吧?”
程一亦开怀而笑,“温柔乡是英雄冢,你是没药可救了。”
第95章 听门缝静临窥私隐,揖别离名安咐重托
十五一过,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百业重开,日子一日忙似一日,转眼三月,早樱迟雪燕飞春。
赴任之期赶赶逼近,段不循却始终不提婚事,名安实在忍不住,“爹,我和翠柳的事也该张罗了。”
语气不无委屈。
按他们如今这个家业,莫说天南海北的客商,单说京畿的生意伙伴,日常打交道的官宦巨室,以及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朋友,请帖送完都要花上个把月,还要定名单、分桌次、设宴席……要做的事且多着呢,这会儿才着手,其实已经是晚了。
“张罗什么?”段不循挑眉,神色淡漠,像是全然不能体会常人的心意,“待你到任,就是一县之长。届时你爱怎么张罗就怎么张罗,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缚手脚,也不必循规蹈矩,岂不快哉。”
“……爹,您是在开玩笑么?”名安瞅着他神色,心中实在费解,“翠柳爹娘没得早,除了冉娘子和银儿这两个异姓姐姐,身边再无一个亲人。我却不同……爹,您洒脱不羁,不拘俗礼,可我们俩不一样。生如飘萍,命若草芥,幸蒙彼此不弃,方能结成夫妇。您以为的束缚,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反倒是做梦都想要的。”
这番话字字出于肺腑,名安长揖到地。
段不循喉结上下动了动,目光尽落在手中卷上,并不看他。轻描淡写道:“你说父母之命,我不是已经同意了么,至于媒妁之言,还不是几两银子的事?近日各店盘账,实在没功夫顾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