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笑了笑,“欸,这怎么能叫与你过不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道冉姑娘是想赖账么?”
“段不循!”静临压抑着怒气,“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三年为期,三年后连本带利一齐归还。如今才不到一年,本钱还没收回,你教我怎么还?”
“那就与段某无关了。”
段不循笑意愈甚,“实在不行,你问清和借一借?”
静临深吸了一口气,尽力缓了缓语气,“借期未到,还请段大官人宽限些时日。”
“唔,那可不行。”
段不循拒绝得行云流水。
静临实在忍不住了,“就算你不在乎翠柳,难道名安你也不在乎么?那孩子对翠柳是真心的,你怎么——”
“在商言商,”段不循做了个“停”的手势,打断了静临的话,“要么还银子,要么按我说的办。”
“若我不呢?”
“哦,那我便不答应他们的婚事。”
“你卑鄙!”
“方才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段不循盯着静临眼里汪着的泪,又嗬嗬地笑了起来。
起身走到她身前,将她掖在襟前的帕子抽出来,轻轻在她两颊沾了沾,“可别在我这里哭,回头教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段某欺负了你,传出去可不好听。”
第72章 谢清和看破不说破,段不循妒火急攻心
谢琅散值时天已黑透了,朝前市收摊闭市的梆子敲到最后一声,黑压压的人流自棋盘街退了潮,露出山西会馆前阔净无尘的街道。
门口高张的宫灯清晰地照亮了一张泪痕斑驳的素面。静临自里面出来,脚步走得凌乱,很快便被人潮甩在后面。
“谢大人一起?”
同僚家的马车到了,邀请谢琅一道。
谢琅收回视线,拱手谢绝,“不了,张大人请。”
车马辚辚而过,带走了街上最后几点零星的人。空气里渐渐有了炊烟味道时,天上开始飘下雪花。
谢琅不远不近地跟在静临身后,看到她不时用脚尖踢路边的碎石子,一阵阵的抽噎声,像是孩子的赌气发泄。
一句呼唤哽在喉咙,无声的跟随持续到府前街的三岔路口。市肆店铺在这里消失,前面就是低矮的闾里,谢琅的身形无所遮掩,只好现于静临眼前。
“怎么不叫我?”
静临眸中闪过心虚,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笑着嗔问。
谢琅的长睫上结了一层冰,夜色里像是糖葫芦琥珀色的脆壳,“今日公干到宛平县,才转过街角,就看到了你。”
静临的视线从他的头顶落到两肩,那上面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谢琅先她一步,为她拂拭头上的落雪,整了**帽,“走吧。”
手被他握住,很凉,还没有她的温热。
静临的心像是忽然坠入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温凉浸泡,又酸又涩。
谢琅感受到她在回握自己,手臂收回,将她紧紧带入怀抱中。
“方才见你头上落了雪,一时恍惚,以为是白头相见。”
静临将脸埋在他襟前的风毛领里,触感温热的柔软狐皮很快变得湿凉,“怎么这样薄舌,我如今看起来已经像个老太太了么?”
谢琅隔着风帽摸了摸她的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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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回来以后一直觉得心神不宁,想与谢父说会儿话,刚说了几句,那老东西便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低头将书卷翻得哗啦作响。
谢夫人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只好悻悻回了暖阁,一面等谢琅回来,一面把玩从玉颜堂买的安神丹蜡盒出神。
银儿的一举一动就跟画在了她心里似的,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那样好的模样,一身文静态度,举手投足都透着沉静的书卷气……若是清和的妹妹还活着,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唉!”
谢夫人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这桩陈年往事了,冷不丁被一个陌生的姑娘勾起伤怀,一时间再难转圜心神。
那时候谢琅才四岁,谢家日子过得正困顿。大明朝的官员薪俸微薄,谢父又是个闲散京官,既没有钻营的心思,也没有弄权的本事,除了薪俸没有旁的进项。那点碎银子,扣去迎来送往的人情花费也就所剩无几了,根本养不活一家老小。
他为人又清高,不肯拉下脸去问亲戚、同僚拆借,逢年过节还要讲究体面,逼得谢母只能问娘家要。日子长了,娘家人脸色也难看了,谢母就只能日夜做针线活,靠着卖零碎针指贴补家用。
人累得狠了,身子虚,接连流了两胎,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