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不懂事,他又什么都懂,甚至都已经开始爱慕姑娘了,说他懂事,偏又在这里嚎啕大哭。
段不循气得想踹他一脚,却是笑得提不起腿。
“滚滚滚”,他提着脖领子将名安薅起来,“少在老子这里嚎丧,你爹我还没死呢!”
名安哭得停不下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搭,“你、你倒是给个准话啊……我、我这样怎么和、和冉娘子交待!”
段不循收敛笑容,想了想,“你就和她这么说。听明白了?”
名安破涕为笑,“真的?”
段不循也露出个笑模样,“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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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短,寅时还是一片漆黑,谢琅已经洗漱更衣妥当,坐在桌边用早饭了。
谢夫人心疼儿子,生怕下人不尽心,这第一顿饭定然是要自己亲手做的。
谢琅几口喝完热粥,“母亲再回去躺会儿,儿子去上朝了。”
谢夫人看着儿子龙章凤姿,满脸都是慈爱,“去吧,晚上早些回来。”
谢琅颔首,与母亲恭恭敬敬一揖,披上棉袍,转身出门,步入茫茫夜色之中。
谢夫人跟到门边,掀开棉帘张望了一会儿,方才回屋,又走到桌边坐下。
二十来岁的年纪,搁在别人家,儿女都一堆了,只有清和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到底是不让做母亲的放心。
叹了口气,教陪嫁婢女雅红剔亮油灯,谢夫人借着灯火,又看起了冉宝儿前日托人捎来的信。
字迹娟秀,措辞文雅,态度恳切。
莫说小门小户养不出好女儿,端看这一封得体的信,谢夫人倒是挑不出什么错。
若真要说错,到底也是他们谢家的不是。
冉家并未将多年前的玩笑放在心上,是谢父这古板的老头子,非要践信守诺,这才相隔千里,成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一桩亲事。
谢夫人自然不甘心,也暗示过谢琅,谁知当时儿子一听对方的姓名,倒欣然同意了。
如此,她这做母亲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哪成想,冉家把姑娘送到北京城了,谢琅又变了主意。
如此反复无常,即便是自己的儿子,谢夫人也拉不下脸去,反咬一口人家冉氏的不是。
谢琅说冉宝儿言行无状,人品低劣,柳兰蕙心狠手辣,虐待庶女,谢夫人将信将疑。
仔细问了,方才知道儿子这么说,是在为他那新寡的姨姐抱不平。而这位姨姐,不光是个美艳的小寡妇,还是个抛头露面做生意的。生母乃是冉常的姨娘,出身扬州瘦马。
内宅那些事,谢夫人自觉早就看透了。妻妾不和,连带着各自的子女也不和,免不得就要耍些心机,将心思放到对方的夫婿身上。只恨儿子心性纯良直善,又是情窦初开,中了人家的计了。
至于旁的那些耸人听闻之言,谢夫人付之一哂,以为不过是冉静临的谎言,加上谢琅的糊涂罢了。
两厢对比,谢夫人是宁可要冉宝儿,也断然不要冉静临。
眼下未将话说死,对谢琅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存了观望的意思。
若冉家就此偃旗息鼓,同意退婚,那是再好不过,自家的老头子也无话可说;若是冉宝儿心性坚定,人品模样也过得去,成了婚事也未尝不可。
谢夫人打定了主意,便吩咐下人备礼品和马车。
谢父问去哪,谢夫人道:“亲家母病了,我不去探望总归是不好。”
谢父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早就该去!人家到京城这么些日子,你迟迟不肯露面,别说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告诉你,咱们谢家书香门第,万不可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谢夫人上了马车,“行了,知道了。”
撂下帘子,与雅红相视一笑。
第71章 母女相见懵然无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柳家大院的规模很容易给初来乍到者以大户人家的错觉。昨夜的一场厚雪遮掩了秋日累积的败叶和墙角堆积的瓦砾,前院清扫出一条人走的小径,露出底下还算完好的青砖。
不过,谢夫人还是从掉漆的廊柱与门扉的积灰中嗅出了破落户的气息。
偌大一个宅院,空空荡荡的,除了看门的老苍头,竟也没个引路的仆妇,这家人的境况可知一二。
世人皆有运蹇时乖的时候,有些人家虽穷,却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拾掇得妥帖细致,教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穷困只是暂时的,日子是往上走的,决计不敢轻易将人家瞧低了。
另外一些人家正相反,穷里透着懒,破败中带着得过且过,也不算是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只是一搭眼便教人觉得烂到了根,这一辈子都没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