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段不循拉长了声音,目光玩味地看向静临。
这个爱财如命的丫头,一张口就管红萼要了五两银子,怎么如今穷成这样了?
他心中猜测她的银子花到哪去了,想来不过是两处,一个是贴补隔壁王婆的丧事,另一个就是养活她那好吃懒做的婆婆和小叔了。
心里不是滋味,他又问她,“近日没人请你梳妆?”
静临很是不想在他面前露窘,却堵不住翠柳的快嘴,只听她苦道,“银儿的事还多亏了大官人,前因后果想必您都知道,我就不饶舌了。这种事……您也知道,长舌妇嘴杂,闲话传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静临气不过,就好好教训了她们一番。唉!是出了一场气,我们心里也痛快,可是她也被连累了,如今不止我们坊,就连附近乌善坊、乌良坊的人也不愿意请她了。我们那间茶水铺子本就生意不好,如今她没了进项,我们就合计着一起做生意,将茶水铺子改一改,只是暂时还没想好做什么,便出来闲逛,想着看看旁人是怎么做的。”
原来是这样,段不循了然看向静临,怪不得她忽然要开铺子。
何必如此辛苦,不就是银子,他有的是。
他很想冲动地与她说,“想要银子尽到我这里取。”
可是她……他看向她,发现她已经羞愧得手足无措。
他在心中叹气,穷困本是无所谓羞愧的,可她是个能将三十顷地契轻易拒之门外的性情,与他自己一样,可以钻营,可以受苦,可以想尽一切办法赚银子,唯独不能要别人的施舍。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害怕旁人的怜悯,与害怕旁人的轻视一样。
于是,他又换上惯常的玩世不恭口吻,“啧啧!你们也是背时!这样,我出五十两银子入股,三年之后,你们每年都要将盈利的三分之一上交给我,如何?”
“啊?”翠柳有点惊。
“不行。”
静临断然拒绝,他腰缠万贯,出五十两银子入股,听起来都可笑,这不跟送钱一样?
段不循看着她,一笑,又道:“也罢,我也怕你们将我的本钱都给赔光了!要不这样吧,我借你们五十两银子做本钱,利息就按三厘算,三年后连本带利还我。你们若是同意,咱们当场立字据如何?”
“三厘?”静临的眼睛眯起来,嘟囔道:“我听说市价是二厘五。”
段不循弯起眼睛,“说三厘就三厘,你们借不借?”
翠柳没主意,拉静临袖子,小声问她,“借不借?”
静临觉得段不循眸中的光像是挑衅,嘲讽她没有胆量,怕三年后还不起。
“借。”
她终于做了决定,豪气道:“拿笔墨来,这就给你立字据!”
“来人,上笔墨!”段不循朗声朝门外吩咐,又与静临低声,“蛮蛮,这回我可是你的债主了,往后……莫要再骂我。”
翠柳的目光贼亮,照得静临脸皮儿发烫,她强撑着与段不循回嘴,“呸!这年头借钱的才是大爷,你在我面前还是小心些罢!”
第52章 清明雨隔断回头路,风波恶错救毒心人
清明时节雨纷纷,无根水落到运河宽阔的水面上,在天水间氤氲出一片朦胧的雾。
直到暮色四合,淅淅沥沥的小雨仍没有停下的意思,岸边远远游来一条泛着幽幽红光的长龙,待到靠得近了,方知乃是南下的漕运船队,那朦胧的红光则由头尾高张的大红灯笼发出。
船只靠岸,水位线便能看得更清楚,这些船里显然是载货的,虽不知是什么,但看吃水深度便知不少。
漕船北上运粮,南下回空,这支自北京通惠河浩荡而来的船队本是回空的,如今却载了满满当当的货,不可谓不稀奇。
距岸边几十米远的芦苇荡里飘着十几艘小船,每只船上都有两三个穿着短打的汉子,个个亮着白刃,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靠岸的漕船队伍。
雾气不足以完全遮掩这些江匪的行迹,漕军显是已经发现了他们,齐刷刷地亮出盾牌,在头船的船舷上形成一道甲胄墙,威慑之意不言自明。
一艘轻快的战船自头船后驶出,载着七八个漕军,向着芦苇荡的方向驶去。
段不循与负责此次漕运的把总、都指挥佥事巩定锋走出船舱,各自举着一只西番贡来的千里镜,看向芦苇荡的方向。
不一会儿,漕军派出的那艘轻快战船调转方向,向岸边驶回。显然,他们与江匪的交涉已经顺利结束。
回空船只夹带私货已成惯例,江匪过一手不薄不厚的油水也是惯例,双方都是熟手,谙习其中规矩,交涉自然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