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成帝叹息一声。
他伸出手,短暂地停留在李意清的肩膀上方,轻轻落了上去。
“意清,父皇将丹药交给你二皇兄,本意就是不希望你再来掺和这件事。”顺成帝注视着她的眼睛,“父皇心中有数,但是父皇不能打草惊蛇。”
李意清望着他:“父皇,淑贵妃娘娘,她是不是……”
她忽然噤声,抬手在顺成帝的茶杯中蘸了点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字。
顺成帝看清案上的字迹后,神色抖然一变,沧桑的面容上带上了几分肃然。
他擦去那一小片水渍,嗓音略显沙哑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淑贵妃久居深宫,迄今已经二十七年整,如果不是有其他势力的帮助,她怎么可能有能力掌控皇城的局势。
李意清:“所以父皇?当真是这样吗?”
顺成帝点了点头:“有所猜忌,但现在并无证据,之所以不敢大肆查找,是因为怕皇宫和京城之中已经被渗透。”
李意清:“所以父皇……是故意装作被她胁迫?”
顺成帝眸色深沉,复杂难辨。
虽然是他人设计陷害,但是亲手杀死的大臣,有忠有奸。
每每入夜,一闭眼,耳边似乎就能响起大臣临死之前的哀嚎,自此,再难入梦。
怪不得几个月不见,他清减了这么许多。
顺成帝避开这个话题,朝李意清挤出一抹笑,“清儿,你和你皇兄一道去西北吧,等父皇平定了京城,你们再回来。”
现在的京城太乱了,太子太过引人注目,而一个被废黜的皇子,则没有人会给与过多的关注。
顺成帝想将一个干干净净,无内忧外患的大庆交到孩子的手中。
李意清没有说话,安静地趴在顺成帝的膝盖上。
就像小时候一样。
顺成帝:“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爱撒娇。”
他虽然语气嗔怪,但眉宇之间,是淡淡的喜悦。一个年过半百的君主,在珍惜和自己的女儿相处的每一刻。
李意清道:“父皇要把我和皇兄都送去西北,我没有意见,可是父皇……你的身边,可就太孤单了。”
顺成帝愣了一下,笑容淡淡:“帝王之路,本来就是孤寂的。”
太和殿太大,君主的书案摆在殿内中间,一转头,根本看不见窗外的清冷月光。
他伸手搭在李意清的发边,语气茫然叹惋:“也不知道你皇兄他,是不是在怨我恨我。”
怨也好,恨也罢,总之他能平安无事就好了。
“皇兄没有恨你。”李意清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对他认真道,“我还没有的回京的时候,皇兄就派人送了一枚香囊给我。”
李意清认真地比划,只恨自己今日出门没有带上。
顺成帝被她勾起了兴趣,低声问道:“什么香囊?”
李意清道:“那枚香囊里面,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盏橘色的孔明灯。”
孔明灯,李意清和李序泽幼时,顺成帝会偷偷带着皇后和他们出宫放的孔明灯。
李序泽那般聪慧,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顺成帝的刻意疏离。
顺成帝神色有些怔然,半响,才低低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低:“序泽啊序泽……”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或许三个月,或许三年,过去会觉得人生短暂,岁月不居,恨不能千百载长存人间。可是现在,斯人已逝,如果不是要为儿女肃清朝堂,要这残躯何用。
或许那日灵堂前匆匆一眼,就是父子最后相见。
不,是全家人的最后一次在一起。
顺成帝想起棺中的皇后,笑容苦涩又带着几分释怀,“意清,那天你母后倒在我的怀中,可知我有多难过。”
他用陈述句说着疑问的话语,并不期待一个回答。
李意清担忧地看着他。
顺成帝将差不多快要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本来结痂的地方重新变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他自虐一般道:“你母后曾大病一场,后来就埋下了祸根,我看着她身子一点点衰弱,却束手无策。淑贵妃向我举荐了玉顺仪,让她帮忙调养身体,可是皇后的身体还是一点点的衰败下去……”
李意清:“后来呢?”
“后来淑贵妃说,还有一种汤药,或许对皇后能起作用,但是尚且摸不准用量,因为无人用过……”顺成帝垂着眼,声音怀念,“我本来打算让人以身试药,可是我多了解你母后的性子,若是让她知道你父皇我用他人试药,估计要埋怨我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