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殿内一时沉寂,皇帝面无波澜,叫人瞧不出喜怒。
沉默萦绕许久后,皇帝挥了挥手,叫人收起了那万民书。
“百姓之民心不可辜……鄢姬难得有喜,确实也不宜杀生。”
“只是,叶氏欺君罔上,纵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念及叶氏此前诸功,便不多加苛惩,只一点,此后叶氏族人再不许入商会。”
说罢,殿下众臣齐呼圣上英明,唯有饶听岘,默默拧起了眉头。
第96章 隆恩
◎叶氏一忠◎
众大臣离开乾心殿后,皇帝仍旧坐在原处,望着那卷再启开的万民书,凝神许久。
饶听岘见状,悄然将案前泛凉的茶撤下,换了盏新茶。
“为夫为父,寡人又何尝不是为夫为父……”
饶听岘眉眼微转,上前俯身询问:“圣上,您说什么,奴才没听清。”
皇帝回神,轻轻摇头,“没什么。”
将万民书收起,皇帝随手又拿起另一卷轴,晟州女子之请愿,字字恳切,声声泣血,叫人阅之动容。
少顷,皇帝将卷轴放下,“饶听岘,叶氏之事,你怎么看。”
饶听岘谨慎躬身,“奴才见识浅薄,从未遇过眼下这般情形,满脑袋浆糊,只觉得方才诸位大臣说得都有道理,不过……近日那叶氏都是由奴才看管,虽说一介女流,却临危不乱。那日奴才去宣旨,那叶氏得知将被问斩之事后,不忿不怨,反倒还说了句‘谋天下之太平,死我一人不足为惜’。说句实在话,奴才倒当真,生出了几分敬意来。”
听闻此言,皇帝默然垂眸,合上卷轴思忖片刻后,轻叹了口气,随而起身离开了乾心殿。
翌日午后,一小内官慌慌张张地跑向承天阁,进门时连礼都行得莽撞。
“圣上圣上,六六……”
午憩后正在更衣的皇帝眉头微蹙。
饶听岘立时呵斥,“吵嚷什么,有话好好说。”
那小内官急忙缓了两口气,“圣上,六皇子回来了!”
“什么?!”皇帝猛地自榻上站起,“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此时正在宫外的陵园为明妃娘娘诵经。”
闻此,饶听岘略一思忖,“仔细算来,明妃娘娘十年忌辰就快到了,六皇子素有孝心,自然不可能不去祭奠。”
“是,是。”
皇帝连连点头,深呼过两口气,平息下激动的心绪,“十年了,都十年了。”
“圣上……”
“快,寡人要去瞧瞧。”
饶听岘立时吩咐外头,“赶紧备轿!”
皇帝一行匆匆来到陵园,远远便瞧见虔堂明妃牌位前,身着灰衣的六尘居士刚诵完经,正要起身离去。
“玄麟。”
六尘脚步微顿,随而缓缓转身,并未直视来人,直接行礼,“草民六尘叩见圣上。”
皇帝望着跪在地上之人,面色沉痛,“十年了,你到底还是没有原谅父皇。”
“草民不敢。”
沉默于陵园虔堂之中愈发死寂,皇帝望向明妃牌位,许久深深叹气,“纵然你不原谅为父,也该见见幸磬,她一直都很想你。”
闻此,六尘面无表情的脸上,稍有波动。
“你母妃十年忌辰之祭,寡人会在茗晖宫举行隆重法事,泓天法师会下山亲自主持,你十年未归,该为你母妃上第一炷香。”
六尘不言不语,不曾拒绝,更不曾应允。
皇帝长久得不到回声,只得做罢,临走之际,留下了“必须得来”之命令,随而转身离去。
六尘于身后默然颔首,直至一众人离去后,才眼神深沉地抬起了头。
不日后,明妃十年忌辰,茗晖宫三日法事结束,六尘欲再度离宫,却被群臣以皇子无过却久聚宫外禅修十年,早已违背礼制为由横加阻扰。
期间以三皇子,五皇子为首的皇子集团,极力“维护”六皇子玄麟,甚而进谏皇帝册封其为清净禅师,试图推动六皇子真正出家之事成。
然而大胤皇帝却早已有心叫六皇子回宫,便顺大臣之水推舟,命其脱去修士禅衣,着皇子宫袍,并恢复往日之礼制。
六皇子玄麟只得领命,只是领旨之前,却向皇帝提了个请求——释放并重用晟州商会叶氏掌事,叶任生。
如此请求,令皇帝十分诧异,“你为何要为叶氏求情,难道在外禅修时,还与那叶氏有私交?”
“儿臣与叶氏并不相识,”六皇子蹙眉,“但六尘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哦?”
“当日晟州疫蛊肆虐,人心惶惶,恰好儿臣彼时正在晟州城外巴怀山上禅修,听闻城中疫灾泛滥,死伤无数,草药医者紧缺,儿臣便带着自己素日采摘的草药下山,亲眼见到了疫区之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