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呦!”马儿因受惊而发出嘶鸣,前蹄高扬,后肢乱踏,眼看便要将背上头戴斗笠之人甩向半空。
千钧一发之际,那后头的始作俑者迅速站起,蹬着马背挺身一跃,凌空漫步,将半空挣扎之人牢牢接住,灵活而平稳地落了地。
斗笠混乱中掉落,随着秋风一同被卷在了沙尘中,啪嚓一声,掉在二人身旁。
马蹄哒哒两声过而静默,风落尘定,天地蓦然复归沉寂。
望着那记忆深处的容颜,林啸洐呼吸遽然凝滞,本就震荡的心神霎时崩裂。
只一眼,他便清晰地知晓,眼前之人并非他人假作。
他下意识抬起颤抖不已的右手,试图抚上其面却又恛惶不安,唯恐所见皆幻境,一碰便碎成齑粉,于风中消散。
“放开我。”
刻进骨子里的声音记忆被触发,林啸洐周身一颤,手指无意地落在了那张脸上。
温热的,鲜活的,脑海深处的,无数次午夜梦回而令他痛彻心扉的……
尖锐的刺痛自瞳珠袭上颅顶,眼前一瞬朦胧过,灼热的湿润自半空坠落,晶莹被秋风催成碎片,砸在那人额角时,绽成了一株绚烂的往生花。
为什么,怎么会,如何就……
心中有成千上万的莫大困惑与疑问,却在一瞬间,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不在乎,也不在意。
就算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朝阳,就算下一刻就此消亡,也毫无所谓,只要眼前的所有,都是真切的,能看到的,能触摸到的。
“阿……阿生……”
叶任生望着他那恸哭不得,畅笑不能,恍若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与诚惶诚恐,心下竟没来由的生出一阵慌张与不知所措。
直至那一声试探将她拉回了现实。
“放开我。”她试图挣开对方双臂的钳制,却反被其越拢越紧。
“阿生,真的是你回来了,回来带我走……”
叶任生眉心蹙起,对眼前语焉怪异,神情执着又仿若解脱般的林啸洐,感到无比陌生而惊悚。
点点凉泪打在脸颊后,她眼睁睁地望着一抹血色从他的眼睑溢出,顺着鼻骨滴在了她的脸上。
不过霎那间,那双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眸里的光芒,便若残烛将熄般,一点点黯去。
“不……”惊慌的声音响在耳畔,“不,不要……不要走……”
叶任生诧异地看着他不停摇头,本还抚在她脸侧的右手开始胡乱地摸索,从她的脸摸到自己的脸,以至那两行血泪被彻底地抹散,在瞬间苍白的面庞上若红梅染雪般晕开。
“阿生,不要走……”
趁其错愕松懈时,叶任生轻易地便挣开了束缚。
“不!阿生别走,我求你了!”
她站在林啸洐身前不远处,望着他轰然跌在地上,双手胡乱地四处摸索寻找,声音惊恐而哀求,血泪不断地从眼角流出。
“阿生!阿生!”歇斯底里地哭喊令人惊悸又揪心。
她悄悄逼近,下意识抬手在他眼前挥过,然而那双圆瞪的桃花眸里,全然没有了倒影,通红的眼眶与泪痕在渐渐西去的日色中,似焰霞般昳丽,更似开在末路上的血罂兰般,颓靡而妖异。
林啸洐瞎了。
在日思夜盼阿生来接他的两年里,以痛彻心扉的悔与恨,浇灭了眸中之光,以至在终于见到叶任生的那一刻,不堪救赎般地,瞎了。
“阿生……我求你了……”
哒哒的马蹄声在一遍遍哀求中,渐渐逼近。
不待马停,六锣便匆匆跳下,狂奔到主子身前,“公子,你没事吧?”
说话间,他瞧见了跪在地上满脸血泪的林啸洐,被吓了一跳,“这,这怎么……”
以为是公子所为,他转头望向叶任生,后者却只呆站在原处,望着地上的人默然不语,面无表情的竟叫他一时瞧不出她心中所想。
“阿生,阿生你还在。”
林啸洐顺着六锣的声音向前爬动,直到摸索到一双脚,抚上去的那一刹那,他便确定般地面上露出了喜色。
“还在,还在……”
“公子……”见此情形,六锣竟一时不知是否该将其扯开,只伸着手愣在原地,甚是无措。
而林啸洐却趁此扶着叶任生的腿跪起了身,在一片漆黑中紧抱着她的腰身,声音哀乞着:“阿生你带我走吧,我求你了,你带我走,去哪儿都好,我再也不跟你争嘴,再也不对你撒谎,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身前之人眸光黯淡,满面凄惨,苦苦哀求,叶任生低头望着,听着,面上毫无波澜,心头却五味杂陈。
她曾设想过千万种与林啸洐再度“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眼前这般。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她竟一时找不出,能与眼前之人相匹配的具体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