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商贾表面瞧着衣着光鲜,实则内里不过都是满身市侩铜臭的粗陋俗人,能得韵清阁衿娘这般佳人一敬,该是我等的福气才对。”
赵秦显然没料想到他会如此说,面上一瞬僵滞,闻听他已得知衿娘已属韵清阁一事后,又迅速缓去,连声附和,“是,是,衿娘这等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难得佳人,能有机遇邂逅,还能共饮一杯,确实是赵某人的福气。”
说着,赵秦连忙端起身前的酒杯,朝向衿娘,“赵某方才失敬,还望衿娘莫要怪罪才好。”
闻此,衿娘满身诚惶诚恐,扶着酒壶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此情形,林啸洐也再度执起酒杯,“在下也随一杯,当做是方才的回敬。”
衿娘无奈之下,只能斟满杯,一一接了二人的意,“赵官人言重了,林掌事抬举,日后妾身于韵清阁,还望林掌事多多关照。”
后者并未接腔,只举了下酒杯示意。
落下杯盏后,赵秦姿态端正了许多,衿娘低眉顺眼,却压不住悄悄抿起的唇角。
林啸洐稍稍缓去了些先前心头的不快,再度与赵秦把酒三杯,随而谈起了正事。
“如赵兄所见,在下回去后确实与众人磋商了多日,然而股份一事是如何都谈不下。且在下告知他们后,一干人竟还质疑起了赵兄资质,在下好说歹说,才叫他们宽了心去。”
闻此,赵秦皱眉,“这……”
“不过,”林啸洐又说,“任他们如何说,在下是信任赵兄的,只是……”
“只是如何?”赵秦讶然。
“只是那李掌事啊,已经与外商谈妥了货单,商会眼下要不得那么多石粮,至多……”林啸洐比了手指,“只能再收三千石。”
“三千石,可赵某有万石,且赵某开出的价码属实不高……”
“在下知晓,”林啸洐截断了他的话,“只是商会并非一人之家,众掌事不允,在下也无可奈何。眼下各地缺粮,赵兄剩余的七千石,相信无论哪处都能轻易出手,不会叫赵兄折在手里。”
“可是……”
“而至于这三千石,”林啸洐再一次将他打断,“恕在下也不能允你余家湾田产,但是林氏在槐阳乡里的田产,可随赵兄挑选。”
“槐阳乡?”赵秦皱眉。
“嗯,”林啸洐挑眉,“赵兄有所不知,那槐阳乡距离余家湾并不远,水碧山青,风景如画,也是林氏田产中难得的佳产,且不若余家湾那般拥挤,若非见赵兄诚意满满,在下着实不愿割舍。”
听闻此言,赵秦眉间见喜,然而不过片刻又忧心忡忡,“林掌事忍痛割爱,赵某感激,只是……这三千石,着实太少,赵某从雁州千里迢迢而来,可都是奔着晟州商会的高门和您林掌事的敞亮来得,三千石,啧……”
见他郁郁不已,林啸洐眉眼一转,“说来也是,赵兄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实在辛苦,要不这样……在下再多收您一千石,槐阳乡呢也不必您劳心挑拣,在下拟个名录将最佳之地囊括其中,尽数给赵兄,您以为如何?”
赵秦双眉拧起,满面纠结,没能换得林氏余家湾,他心中郁闷。可转念一想,那是以万石为资,眼下四千石,能换得槐阳乡,倒也并非吃亏,那槐阳乡之利弊赵秦自然也是知晓一二。
见他思忖不已,满心满眼的权衡得失,林啸洐嘴角轻抿,也不做催促,只挑拣着下酒菜往唇边送。
不过片刻,许是想通了,赵秦撤去先前纠结,满脸堆笑地望向他,“这般想来,赵某属实是得了林掌事的便宜,赵某心中有愧。”
“哎,”林啸洐摆手,“赵兄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如此诚意,在下未能尽到地主之谊就算了,总不能再叫赵兄吃了亏去。”
“都说林掌事是敞亮人,能与林掌事交商,是赵某荣幸。”
“赵兄何必如此客套,但有一事你我可要说在前头。”林啸洐望向他。
“何事?”赵秦疑惑。
“见货为准,若是货不对板……”
“那是自然,”赵秦连忙点头,“赵某来时带了不少来,您尽管验。”
“要验得可不仅仅是这些。”
“当然当然,林掌事若不放心,可只交头契,待所有粮到齐后再交尾契。”
“好,”林啸洐执起酒杯,“赵兄敞亮,在下敬您。”
“一言为定。”
交易谈定,两厢碰杯,先前的不悦皆散去,直到绵雨落下,暮色渐染,宴席才撤去。
大小渡梦醇香交替,饶是林啸洐几番以清酒代替,还是感到了醉意。
赵秦身形蹒跚,欲邀他再去吟月楼听戏,却被其拒绝。
只见他执着被渡梦打湿的帕子,一步三晃,嗅着帕上酒香满身惆怅地离开了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