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嘉商(105)

闻声,叶任生抬头望向他,嘴角微抿,面色如常,示意他入座。

瞧着仍旧是同前次一样的酒菜,徐徊不禁轻笑起来,“上次我说这家酒食爽口,你还反驳为一般,现下还是要了同先前一样的菜色。”

“饭食之中蕴含学问博大,有时须得多试几次,才能知晓其中精妙,”叶任生为其添酒,“初次不入心的,再试未尝不可口,就像人一样,初遇偶然缘浅者,再逢未尝不能结为知己。”

“此言甚是,”徐徊点头,遂又眸光奕奕,“就像你我一样。”

叶任生垂眸不语,手上酒壶倾泻,佳酿满溢,淅沥沥地洒在了桌上。

“是。”

她收回手,为自己的空盏也添满,随而执起酒,向其示意,“敬一杯相逢是缘。”

徐徊连忙拿起酒杯,嘴角带笑,“敬。”

叶任生仰头一饮而尽,遂又执起酒壶,为彼此添满。

放下酒壶再捡起酒杯时,过满的酒液自杯沿淌下,沾湿了她的手指。

“再敬一杯知己难得。”

说罢,也不待对方反应,直接仰头干了。

徐徊颇为诧异,连忙跟上,“敬知己难得。”

不似她那般急促,徐徊仍旧饮得儒雅,叶任生望着他微微扬起的下颌、轻掩的眼睫,与吞咽酒液时,上下滚动的喉管。

如此鲜活而美好的皮囊,其下隐藏着怎样的骨骼,叶任生看不透。

见她一直紧盯着自己,徐徊搁下酒杯,以袖口轻拭着嘴角,“怎么了,可是我吃得太狂放?”

“不,”叶任生嘴角微启,语气平淡,“你从来都儒雅得体,美好的宛若假象。”

这话叫徐徊不禁笑起来,“阿生这是什么话,假象再美好也终究是假象,我可是活生生的在你眼前。”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呢……”

“阿生……”对面之人的呢喃,叫徐徊感到无比诧异。

叶任生鼻间轻哂,边倒酒边问向他,“徊弟,你说过谎吗?那种真心实意的谎言。”

话头转得太急促,徐徊有些困惑,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对面之人显然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仍在自顾自语,“那样的谎言太耗心了,我想徊弟这般纯真坦诚之人,应该很难说得好。”

她再度拿起酒杯,“那样的谎言,只有我这样的人能说好才是……”

“阿生,你怎么了?”徐徊微微蹙起了眉。

叶任生抬眸望向他,眼神复杂而悲戚,“我这半生都在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为了能将其编造得完美,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每一日,每一日都像是活在迷雾中,耗尽心力地试图寻找一处出口,可除却让自己愈发迷失外,我毫无所获……”

叶任生的眼神,叫徐徊感到心痛,“阿生是身不由己——”

“是啊,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我是身不由己的……”

她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辣到她眉头紧拧不散,“那徊弟呢?”

“什么?”

“我是身不由己,”叶任生望向他,“那徊弟是如何呢?”

徐徊眼神隐隐流转,面上却是茫然,“阿生此言何意?”

叶任生将酒杯置在案上,两指轻轻摩挲着杯壁的瓷花,“徊弟也总该说过谎吧,都是为何要说谎呢?又可有同我这般,耗尽心思地编造过谎言呢?”

闻此,徐徊睫羽微垂,不知思忖过什么,嘴角轻抿,“世人哪有生来便会说谎,不过都是身不由己,我虽不曾如阿生一般,却也明白其中无奈。”

“不,徊弟错了,”叶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些人天生就是谎言的缔造者,他能在谎言之中游刃有余,叫所有人都瞧不出破绽。”

徐徊回望向她,“那应该就像阿生说的,他也每一日都活在迷雾之中,每一日都在迷失自己,每日都试图寻一盏指路的明灯,引他到出口。”

两厢对望,思绪翻涌,少顷过后,叶任生缓缓垂下眼眸。

“我曾以为自己终于寻到了那盏灯,直到靠近了才发现,竟是引我走向坟墓的鬼火。”

嗤笑若自我嘲弄,她再执酒壶,饮过两杯,面上似是染了醉意。

“不说这般沉重的话语了,”叶任生轻笑过,“徊弟何不同我说说,今日于教馆中,那学究先生又说了什么趣事。”

徐徊静默片刻,随而勾起嘴角,轻声道:“好啊……”

叶任生望着他于灯火中渐渐变得欢快的面容,听着那些脱口而出惹人心悦的话语,就像是能将方才所有的惆怅与无奈都驱散一般。

那样深邃的眉眼,温柔的声音,就算是再诡诞无稽的谎言,都让人忍不住去相信。

水渐凉,酒已空,弯月跳上枝头时,叶任生才同徐徊一道走出小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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