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绪几次欲言又止。
说实话她看得出柔则存了死志。
柔则是个极为内敛之人。哪怕为悯太子流泪,也是悄无声息的。这样的人,多半信奉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容绪有些踌躇。
一方面想拉柔则一把,一方面又清楚地知道柔则终究是出手害了人,不管有什么理由或苦衷,虞令淮受到的伤害是实打实的。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自然也泄露几分。
城门外,柔则对容绪道:“我为皇帝解蛊,在那之后便会离开上京,你我形同陌路,劝你不要生什么怜悯之心,好好在上京当你的皇后。”
“此言差矣。”容绪想,不若把话说开,“我既为皇后,你便是我大鄞子民,我不可能看出你一心赴死,还无动于衷。柔则,你想过没有,你医术好,继续精进可以大有作为,教出更多好大夫,救下更多人。”
柔则不为所动。
容绪无奈,只好又搬出悯太子来,“好好的孩子怎么长到少时就生病伤了头脑?这件事你不觉得不对劲吗?已是太子之尊的他,会得罪谁,挡了谁的路?”
柔则眼瞳震动,脑海中已然浮现一人身影。
可这转变不过一息,柔则道:“那人已经入狱,是瓮中捉鳖,就算是他害了先太子,也轮不到我来报仇。皇后娘娘勿需多劝,进宫吧。”
上京的雪自她们离京始就未曾停过,路上行人寥寥,养济院里挤满残病之人,形容潦倒。
容绪、柔则二人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触动不已。
甫进宫门,聆玉冒着雪迎出,眼下淡淡乌青,却是喜上眉梢之貌。
“娘娘回来的正是时候,陛下刚醒!”
容绪、柔则对视一眼。还未解蛊,虞令淮就醒了?
不出须臾,柔则脸上凝重,“不好,他怕是强行冲破蛊术!”
第34章 34
御医在内施针,落地屏风之外,容绪心弦绷得紧紧。
过刚易折这四个字并非好意头。柔则给虞令淮、聂太后下蛊,如今聂太后好好的,而虞令淮在生死关头走了一个来回。
据柔则所言,她下蛊,自然也由她收蛊解蛊,可是虞令淮陷入梦境之时竟强行破蛊,此举多半会导致筋脉尽断!
“嘶……”
隐约听见忍痛声,容绪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往前走两步,轻轻趴在屏风上。
恰好药童出来端热水,按照御医嘱咐,把话转达给容绪。
与筋脉尽断相反,不是断,而是淤滞,所以才须施针疏通。具体与蛊相关的情况,还是得问柔则。当然,在她们寻悯太子之时,宫里遣人去南疆寻巫医,如今正在赶来路上。
大体上来说,虞令淮性命保住了,但用的都是虎狼之药,怕是极为伤身。
“保住就好。”
话是这么说,心中仍是揪起。
那般意气风发之人,何曾有过虚弱萎靡的时候?
约莫一盏茶后,容绪得以近前瞧瞧他。
这十来步路,走得异常艰难。
待来到病榻前,容绪狠狠闭了下眼睛,却仍旧没有忍住泪意。
“沛沛……”
虞令淮的嘴唇苍白到泛青,声音也低到几不可闻,但容绪知道,他在唤她。
“我在。”容绪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往常哥哥一句“我在”就能极好抚慰她,如今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帮一帮虞令淮。
可是等她坐到床边,牵起他手时,却意外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拒绝推力。
容绪诧异地抬眸看去。
虞令淮早已撇过脸,声音低低传来:“狼狈,不想你看。”
强撑着力气,就是为了说这话?
容绪又气又心疼。
刚要骂他,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他在她人生中真是占了太多太多,既是她从小的玩伴,又是长她三岁的兄长,如今更是拜过堂登过册的夫妻,她不能再佯装若无其事,她得承认,的的确确心疼了。
“你什么样我没看过?”容绪握住他的手。
这一回,换成他凉凉的,尽是痛楚带来的冷汗,凉透了。
虞令淮这人其实很犟,饶是容绪这样讲,他也不肯转过来,只一味对着床帐说话:“我在梦里走进一片巨大的森林,太大太辽阔,怎么走也走不出,到处都是参天的树。那些树不全是绿的,也有棕的灰的黑的。走在林子里,根本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按柔则的意思,她给虞令淮进行暗示,梦境便由她和他的意志共同塑造而成。原本她想用心魔困住虞令淮,使他在梦中痛苦一辈子,怎么也走不出,直至死亡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