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房内陷入死寂。
柔则的眼睛一移不移盯着容绪。
这会儿,柔则也在害怕。她既怕容绪所言为真,而她兜兜转转三年有余一直与太子错过,甚至还可能反害了好人。
她更怕容绪所言为假,太子真的没了。
柔则咬唇纠结,举棋不定。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死。
忽然,容绪沉声说:“好。无论太子在哪儿,我都会陪你找到。”
柔则心中一震,重新抬头,以审视的目光上下看着容绪。
容绪面上已无忧色,而是十分沉静,缓声道:“不过你要保证,我陪你找太子的这段时间里,虞令淮性命无虞。”
“一言为定。”柔则率先伸出手掌。
“一言为定。”容绪与其击掌为誓。
–
万万没有想到,悯太子的藏身之处就在京畿一处不起眼的小村落。
从前的王孙贵胄,锦衣玉食,在此地不复存在。但丝毫不见悯太子有何苦楚。
良田肥沃,木屋古朴,篱笆墙看起来是亲手扎的,粗糙简单却很有生活气息,容绪看得入神,身侧的柔则却忽然掉了泪。
“好像没人在家,我们先找一处地方歇歇脚。”容绪建议道。
柔则的泪止不住地流,默不作声跑走,直至来到溪边,捧起凉凉的水,不管不顾往脸上泼。
容绪一把拉起她,“你体内的毒才解开,身子还虚着,这水流还带着冰碴子,多冷。”
“你不用担心,我就算剩下一口气,也会救虞令淮。”柔则的声音比溪水还冷。
容绪唇线抿直,不说话了。
这儿空气清新,溪边草木常绿,让人看了心情愉悦。柔则却只是怔怔盯着水中倒影。
忽然,她说:“我看得出那院子里不止住了他一人,有女子生活的痕迹。”
关于柔则和悯太子的关系,容绪从未问过。自蒋郎君处得来消息,容绪知道悯太子在这村子里已经娶妻,膝下无子,夫妻俩领养了村里一个孤儿,三口之家欢欢乐乐。
“阿娘,阿娘,走慢些——”
稚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容绪二人循声望去。
个头颇高的男子抱着孩子走在后面,一位年轻女子气鼓鼓走在前面,额发尽湿。
“就知道欺负我,怎的不去欺你爹爹?”
孩子咯咯笑,“爹爹额上没有头发,我泼了水反倒给爹爹洗脸了。阿娘若气不过,就也泼我罢!”
男子捏了孩子小脸,“你这皮猴,知道你娘舍不得泼你。”
说着,轻轻放下孩子,从怀中掏帕子给夫人擦脸。
他们二人一高一矮,一个温柔低头,一个生气别过脸去。孩童一蹦一跳绕在周围。
柔则一下子没了声音,呆呆望着那边。不用问便知道,那男子就是悯太子。
容绪将柔则眼尾的泪看得十分清楚。
心下叹息。
须臾,女子被哄好,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远去。
“回京吧,皇后娘娘。”柔则垂着眼睫说。
“你不与悯太子相认?”
“相认?”柔则好似听见无比可笑之事,揉了揉眼,“他多半不记得我,谈何相认?况且他识得你,在此地乍然见到你,定会不安,我们别打扰人家的安稳日子。”
“从前…你是他身边的女医吗?”
“对。御医、女医、内侍、宫女、侍卫、太傅、陪读、东宫臣…我只是众人中的一个。”
悯太子自幼聪颖孝顺,为先帝所爱。又因宫中没有其他皇子、公主,悯太子打小就被封为太子,受万众瞩目,得众人喜爱。
孰料幼时因病伤了脑子,说话做事都显迟滞。先帝煞费苦心,为其请来众多医士,每日每夜都有人陪着悯太子,照料悯太子,病情却不见好转。
直到几年前,悯太子前往西秦为质。
先帝崩,虞令淮即位,西秦为行挑拨事,放回悯太子。虞令淮遣使臣相迎,不料悯太子“坠亡江中”。
“坊间传皇帝、聂太后联手杀害太子,我信了。”柔则说,“我自小在宫中长大,知道人对权力的渴望,太子死,皇帝、聂后才能活,于是我深信不疑地把他们当作仇人。”
“谁知,太子没死,活得好好的。”
说到这里,柔则侧过脸来,看着容绪说:“这件事聂后不知。皇后娘娘,你的夫婿不是一般人,容得下先太子,也瞒得住聂后…这皇位他来坐,或许对所有人都好。你放心,我会救他。”
此后一路上柔则都没再说过话,只是闭目坐着,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