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子就剩下了留守老人和她。
一天放学,坐了一个小时地铁,又步行了半小时,她终于到家,刚过垂花门,看见司鹤洁一个人坐在东厢门口的石桌自己对着棋谱下着棋。
已经十点多了。
深秋落叶旋旋,屋檐的角灯昏暗,她一身棉麻白褂,微风翻书也吹动着她的银发。
杭澈握了握书包背带,迈进门的脚步有些沉重,她家没有老人,自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司鹤洁不爱笑,看起来有点冷淡,平时就是听听戏曲,逗逗笼里的鸽子。
虽然有些紧张,但杭澈还是走了过去。
一道黑影遮住了光线,正在研究的老人摘下眼镜抬眼看着忐忑的女孩,“感兴趣?”
第一眼见到杭澈母女,司鹤洁就打心眼里觉得顺眼,可能是艺术家惺惺相惜,一个离异坚强的单亲妈妈,一个懂事礼貌的小丫头。
半年前,杭图南牵着她,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院子里,白色衬衫挽着袖口,棉麻长裙搭配奶白色皮鞋,头发清爽地挽在脑后,插着一根木簪,旁边瘦弱的小女孩肩上的背包看起来很重,但身形挺拔,一身干净的蓝白夏季校服,个子不高,扎着马尾,粉雕玉琢。
女人冲老人点了点头,捏了捏女孩的手,杭澈看了一眼妈妈,左手扣着背带,深深地鞠了一躬。
“奶奶好。”
礼数周全,举止端正,不卑不亢。
四五月,槐花开了整片,院子里淡淡的幽香,使人沉静,空气中都夹杂着点点清甜。
老人闻声只是抬头侧目看了她们一眼,继续研究棋谱。
司鹤洁拍了多年电影,眼睛最是毒辣,小丫头骨相极好,即便还没长开,但已足够惊艳,加上从小学习中国舞的缘由,身板条正,仪态大方,清瘦却不似一般小女孩柔弱,眉眼一股英气,透出倔强,大气,略带超出年纪的沉稳。
杭澈抬头看妈妈,抿着嘴,妈妈冲她安抚地微笑。
寄人篱下,事事哪能都随心所愿。
常佩琴带她们参观完院落,安置她们在西厢房,解释老人家不太喜欢和外人接触,并不是针对她们,别放在心上。
主人交代了一些日常事宜,交换了联系方式,也顺便拜托她们母女帮忙照看老人,互相有个照应。
老人觉少,司鹤洁一般会早起晨练,每天5点固定起身,杭澈一般也这个点出门,步行30分钟转地铁四号线,到学校练早功时间刚刚好。
所以每天早上,杭澈出门都会对院子里的司鹤洁弯腰打招呼,背着书包,马尾在身后晃荡。
这丫头好像不太爱说话,晚上八点半下了晚功,杭澈到家将近十点以后。
之前常佩琴提了一嘴,小孩子早起晚归太折腾了,不如直接住校,但杭图南坚持让杭澈走读,嘴上说的孩子要多吃苦,没坏处,其实她不是没考虑过,但一想自己和常佩琴因为工作鲜少居家,杭澈如果住校的话,老人家就更没人照看了。
她和女儿来到北京,蒙受恩师的推荐,应聘上了乐团,又给介绍了距离学校这么近的住所,房租一打听,其实已经相当照顾了。
这样说来老太太一家对她们有恩,她常常这样提醒杭澈,做人千万不能忘本,知恩图报立命之本。
但杭澈实在不知道怎么讨这位棋痴奶奶欢心,老人休息得早,起初杭澈摸黑回来都蹑手蹑脚,直到有一次,她一脚踏空,在西厢门口的石阶上摔了狗啃泥,老人听见动静刚打开门,小丫头连忙爬起来躲进了房间。
第二天上学,虽然要强的女孩极力掩饰,但一瘸一拐打招呼的样子滑稽又让人心疼。
幸亏没破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最在乎脸蛋了,何况还是学舞蹈的,老人心想。
从那以后,三房屋檐安了角灯,等着回家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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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灯被夏风吹得微微晃动,带着人影前后摇摆。
小丫头坚定地说:“嗯。”
“来,奶奶教你!”司鹤洁放下手中的棋谱,笑着示意她坐到对面。
杭澈和她一起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小女孩学什么都很认真,听她一遍一遍讲着规则,技法,还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很快,她就掌握了基本的章法,两人开始正式布子。
猜先时,黑敬手。
“这下棋和做人是一个道理,讲究棋品,棋风,这一道道交叉的线条就是连接棋子之间的血脉和经络,表面冰冷生硬,落下的就是千军万马,走的每一步,都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怠慢。”
一开始,杭澈只想着吃子,有些冒进。
“攻击得越多,暴露的问题也会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