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做演员就是要能吃苦,要有追求,不能和那些个明星一样,就知道出名博利。”
中年女人把椅子搬得更近一些,示意杭澈坐下,“妈,你怎么又教育起来了,你看清清难得来一次。”
杭澈扭头冲她笑,女人话还没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
“嗯,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清清,妈,医院...”
“你赶紧走吧。”对话被打断,老人挥了挥手。
“我算是看出来了,您这是嫌我碍着您和爱徒交流了。”
“知道了还不快走。”老人假装用手杖墩地。
女人拍了拍杭澈的肩,和老太太告别,带上了门。
“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学校还要过几天要开学了。”杭澈卷起袖子,捧着刚才阿姨倒的茶,素净的手指弯成好看的弧度,茶杯的温度让冻僵的双手得到了救赎。
“真好,我也是老了,最近经常会想起来,你和你妈妈之前刚来那会,你看你就那么点高。”老太太手指着门口的木柱比画,上面还有她的之前的身高刻度。
“当时把你妈急得啊,这么瘦小以后怎么当舞蹈家?”
似乎想到了那个场景,杭澈低着头跟着老人一起笑。
“没想到,最后居然去演了戏。”老师摇了摇头。
“都一样都一样,都是演员。”
杭澈想起桌上的礼盒,伸手拿过,“老师,过年也没来给您拜年,这个小礼物送给您。”
她小心地打开包装,两只手端出纸盒里面的匣子。
看起来是比较稀奇的物件了。
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套精致的茶具,紫砂壶身似葫瓢,秀丽高雅,曲线柔美,造型简练。
老人把挂在身前的单片眼镜拿起,转过壶底对着底款,眯着眼睛仔细端详。
“这是陆志辉的作品啊!”
“一无名,二思亭,三孟臣,四逸公。”陆志辉是陆思亭嫡亲的后人,紫砂非遗传承人,擅长手工传统制壶技法,后来因为意外事故封山多年,此后其徒弟的思亭壶再难登峰造极。
有价无物,可谓是一壶难求。
老人越是把玩越是欢喜,忽然有些疑虑,盯着她问道,“这个哪里来的?”
“老师放心,之前打听到有一套被日本一个收藏家拍卖,所以...”
“好东西,好东西啊!”
欣喜溢于言表,杭澈也觉得开心,又有些害羞,抬手喝了口热茶,这下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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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那年,14岁的她和母亲来到北京,经母亲老师的介绍,租下了这间四合院的西厢房,原本这间四合院的老太太一家三口,姐姐常佩琴住在东厢房,弟弟常悅新住在西厢房,正好那年常悅新去英国读医学博士,这间房子也就空了出来。
司鹤洁年纪大了,丈夫过世,女儿在仁和医院做主治医师,不常回来,老人对着这间大院子觉得空虚。
恰逢好友提起他的学生要来北京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担任大提琴演奏工作,正在找住处,一个女人带着女儿挺不容易的。
老太太本来不想租给有孩子的租客,年纪大了经不起闹腾,但听了好友的讲述也动了恻隐之心,再一打听,对方是山东人,爽快答应。
因为司鹤洁认为山东无帝王,这一方水土的人忠肝义胆,孔孟之乡,教养学识应当也不落人下,她一向对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眼光从未出错。
此后,杭澈也顺利考入了北京舞蹈附中,母女俩正式在北京定居下来。
直到前几年挣了些钱,在SOHO现代城买了房,母女两人才正式搬离。
这一算,这间四合院承载了她最美好的年少时光,两家人也结下了不解之缘,老太太更是把杭澈当亲外孙女疼爱。
至于为什么喊司鹤洁老师而不是奶奶,说起来也颇有渊源。
司鹤洁是中国第一代电影导演之一,后面著名的鬼才导演杨麟和商业片大佬秦泰,在北京学拍电影的时候,都曾经请教过她,甚至还跟组钻研过一年时间。
那个年代的老艺术家都有自己的风骨,因为拒绝投资人潜规则剧组女演员的无理要求,司鹤洁一气之下宣布息影,当时被称为“中国影坛的悲哀”。
宋元时期勾栏瓦舍一时盛极,砖塔胡同是中国戏曲的发祥地,鲁迅和张恨水都曾在这里住过,老人家感受着这里的艺术积淀,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哪怕有再好金窝银窝也不愿意搬。
前几年,常悅新在英国成家立业,天天催着老太太去国外安享天伦之乐,被拒绝多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杭澈称呼司鹤洁为老师,还真不是她教杭澈演戏,而是围棋。
初三下学期,杭澈和司鹤洁还是保持着见面点头的房东和租客的关系,杭图南演出越来越多,常常不是去国外就是要在乐团排练,越来越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