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时叹息,“桥脉脉,你怎么又哭了。”
这句话仿佛开了水闸,汹涌的泪珠源源不断往下淌。
“你懂什么。”
她瞪他,“我今日很高兴。”
他静静拂去她脸上泪珠,低声道:“嗯,我知道。”
桥姑娘一高兴便喜欢做善事,一连几日,她碰到过路的游魂,总是主动上前攀问是否需要帮忙。
于是,她常常昨日还在帮迷路的孤魂指路,今日便会代放不下家人的野鬼写家书,明日又可能为萍水相逢的鬼魅烧些度日的祭品。
偶尔碰见些生前死后经历复杂的鬼魅,她还会听一两个故事,随手记在本子上。
她对此乐此不疲,一有时间就整理书稿,就连打到一半的缨络都就此搁置。
中元节前后,百鬼夜行,街上的游魂渐渐多了起来,沈寄时死后的第三个中元节,桥妧枝是在忙碌中渡过的。
沈寄时偶尔会看看她肩膀额头燃烧的三把魂火,意料之中地越烧越旺。
时光飞逝,这一年八月,大梁安定,一切走上正规,唯有东边疆域,时不时还有些小摩擦。
在桥大人坚持不懈之下,昭宁帝终于允了他的辞官奏章,放他解官。
桥夫人喜不自胜,第一时间盘点家中商铺,遣散家中奴仆,收拾东西前往临安。
临行前一夜,桥大人一夜未睡,与桥夫人携手走遍了长安大街小巷,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归家。
商铺的事情还没解决,桥夫人便留桥妧枝在这里处理,自己与桥大人先行一步,坐上了前往临安的马车。
车轮滚过凹凸不平的青石板,缓缓驶出兴宁坊,继而驶过高大的城门。
桥妧枝目送马车远去,转身对沈寄时道:“你回去看过了吗,此去临安,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家中无人,存放的多是一些旧物,没有什么可带的。先祖牌位都在祠堂中好好放着,以后阿萤回来,府中人气也会多一些。”
提起沈萤,桥妧枝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中元节阿萤又给你烧了许多衣物,你要不要给她送一封信,她若是能再见你,应当会很开心。”
沈寄时迟疑一瞬,道:“她如今在边疆一切顺利,若是给她传信,她那个性子,说不定会不管不顾地跑回来。”
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两人撑伞并肩往回走。
他道:“我在家中留书一封,等她从边疆回来,看到便能知晓。”
桥妧枝忧心:“当真可以吗?”
“自然可以,若是她看不到,来年冬日,战事稍歇,我再修书一封,送去安东府。”
桥妧枝催促:“那你快些写,再有几日,我们就要去蜀州了。”
“嗯,今日就写。”
交谈声越来越远,街边卖炊饼的货郎看着已经走远的女郎,听着她自言自语,在这酷热的八月,莫名打了个寒战。
58
第58章
◎年年知为谁生◎
九月末,丹桂十里飘香。
蜀州青城县内,少女头戴帷帽,立在首饰摊前与货郎讨价还价。
她手中躺着一只雕着月桂纹样的木簪,并不名贵,只是纹样简单好看,十分合她心意。
“最多十钱,不能再多了。”
她摊开手掌,将那支簪子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上面的纹路很粗糙,木头也不过是普通的桃木,即便是城内珠翠坊的木簪,再贵也卖不到五十钱。”
“夫人说笑,珠翠坊的木簪哪里有这样的纹路,如今正逢月桂飘香,这样纹路的簪子最是难得,可不就贵一些。不过……看夫人真心喜欢,那再便宜一些。”
货郎伸出三根手指,“三十钱,不能再少了。”
女子不为所动,“十五钱,就十五钱。”
“郎君,您还是劝劝夫人吧,你们是富贵人家,何必为几钱银子与我一个卖货郎讨价还价。”
货郎转头看向女子身旁撑着伞的郎君,“那就再便宜一些,二十五钱。与十五钱就差十钱,郎君总不能连十钱都要与我纠缠吧。”
执伞的郎君半张脸隐在伞下,轻轻勾唇,低笑道:“承蒙高看,家中银两都是夫人在管,别说是十钱,在下如今身无分文,。”
货郎诧异,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连连摇头。
这郎君看着身型峻拔,是个盖世郎君,不成想内里竟是吃软饭的赘婿。
于是又将目光转向女子,货郎不情不愿道:“夫人若是真心喜欢,二十钱便拿去吧。”
话音落下,女子忽然用蜀州方言道:“十五钱,若是同意,我便将簪子买走,若是不行,便算了,前面还有不少卖木簪的摊贩。”
货郎眼珠转了转,连忙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摆手道:“罢了罢了,十五钱便十五钱,就不赚夫人的银两了,只是夫人以后可要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