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校尉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禁不住哀嚎出声。
“周将军!”
继而又是数人拦在他面前,那些拦着他的将士道:“还请将军以身体为重!东胡如今虽负隅顽抗,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将军此战必胜。而且……而且若是裴将军在天有灵,也不会同意将军贸然前去的。”
沈家军都知道,周季然再反骨再不听军令,但只要裴将军在,他总是能变得格外听话。
果然,周季然动作一僵,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片刻,冷笑道:“搬出她来镇我?”
拦着他的那些人下意识低头,却依旧不肯让开。
面色彻底冷下去,周季然正要提刀,脖颈上红绳却突然崩断,一直悬挂在胸前的玉佩顺着身体滚落进淤泥中,暴雨冲刷下,只堪堪露出一个周字。
周季然一怔,弯腰拾起,久久没有出声。
那是他弱冠时,阿雲送他的玉佩,也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天边惊起震耳雷鸣,暴雨越下越大,举头不见沧溟。
周季然扯了扯唇角,将玉佩擦干收在袖中,收起长刀转身进了军帐。
阿雲应当是不愿让他去的,他想,即便这只是他毫无根据的猜测。
暴雨下了一整夜,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碎石沿着山路滚滚落下,越积越多。”
周季然身披蓑衣立在军帐前,指腹一直在刀柄上摩挲。
东胡早就已经苟延残喘,最后一战,于大梁而言犹如探囊取物,可为何一整夜都没有消息。
他一把拽过一旁的将士,沉声道:“前线可有消息?”
“还……还没有,末将这就前去查看!”
周季然眸光微沉,心中难安,松开士兵直接翻身上马,冷声道:“我自己去!”
说完,快马扬鞭,向北而去。
“将军!”
“周将军!”
身后传来焦急的呼喊声,周季然眉眼微沉,攥紧手中玉佩,没有回头。
山路艰险,周季然却越发不安起来。
快马行至滹沱河时,他隔着很远,便见一人手执黑色军旗纵马奔来。
妖风肆虐大雨滂沱,黑色军旗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可周季然看得分明,那就是沈家的军旗。
“周将军!”
来人隔着很远看到他,一边嘶吼一边向他奔来,只是还未将军旗交到他手上,就在距离他一丈的地方,骤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溅到到周季然脸上,那是一股浓郁又腥臭的铁锈味。他来不及擦,冲下去一把将人抱起,这才发现这人胸前竟早已被箭矢贯穿,不知靠着怎样的毅力才跑到这里,他咬牙,问:“出了什么事?”
将士口吐鲜血,断断续续道:“东胡人在浮屠峪设了埋伏,侯爷死战.....将军……快.....快去叫援军……”
周季然瞳孔一缩,双拳紧握,失声道:“冀州节度使陈兵于此,战事有变,为何没有出兵?”
那将士张了张唇,想要再说什么,可又喷出一口鲜血后,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说不出话来。
他必死无疑,周季然为他阖上眸子,一咬牙,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向冀州节度使所在的城门飞奔而去。
大雨倾盆,他身上的蓑衣早就已经被打透,雨水渗入伤口,痛得几乎麻木。
他顾不及查看手臂上的伤口,奔至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守城将士不见踪影。
他勒住缰绳,冒雨大吼道:“赵曾在何处!战事有变,烦请调取三万精兵与我前往浮屠峪!”
无人应答,他便拔出长刀,怒吼道:“冀州节度使赵曾何在!”
眼前好似一座没有人的空城,周季然脸色越发难看,怒道:“冀州节度使赵曾何在!战事有变,你不出兵,是要造反吗?!”
一连喊了三声无人应答,周季然心一沉,意识到什么,正要强行破门,城门却骤然打开。
锋利的长刀架在脖颈,周季然一僵,看清眼前人,怒急攻心,“赵曾,战事吃紧,你不派军增援,反而将这里的将士都赶走!你是要反吗?若是此番兵败,你难辞其咎!”
赵曾却也不恼,只笑眯眯看着他,道:“周将军,你以为现在派兵就能力挽狂澜吗?沈寄时与那八万沈家军就不会死吗?”
他得意道:“一切都已经晚了!浮屠峪本就地势险峻,再加上东胡人对沈家军战术了如指掌,鏖战一夜,沈寄时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周季然,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前来求我派遣援兵的沈家军吗?”
周季然目光阴鸷,指骨嘎嘎作响,一把握住架在颈间的刀刃,鲜血淋漓而下,他形容恐怖,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见他如此疯癫,赵曾双眸微眯,将长刀撤下,冷笑道:“告诉你也没关系,这一夜,算上你,前来请我派兵的沈家军已有数十个,你猜那些人如今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