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皱起了小脸,皇帝微微凝神地望着他,孩子的天性,都是继承自父母亲的吗?小树的这个脾性,却是与九弟弟像了个十成十,这历来都是被他所摒弃的……皇帝神思走远了,回过神来,就见小树郑重地点了点头,皇帝微微失笑,把小树放了下来,他风一样地跑浴房去了。
自从下午和惜棠说了话,谢澄一天都有点神思不定。到了惜棠的寝宫,那点莫名的情绪就更浓烈了。他听着殿外噼噼啪啪给孩子沐浴的动静,不知听了多久,惜棠终于进来了。
惜棠披散着绸缎般的乌发,点起了炉中燃尽已久的香。谢澄从她的后背抱住她,把脑袋埋进她的肩颈里,不说话。惜棠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开口了:“小树……”
“小树怎么了?”谢澄问,“朕与他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惜棠回答,“我只是意外,您会与他说这些。”
“怎么就让你意外了?”谢澄轻轻地问,“你之前说,觉得我对小树不够好,是因为这个吗?”
“你,”惜棠有些惊讶,她摇了摇头,“我不能要求您做这个……”
“为什么不能?小树是你的孩子,你嫁给了我,那他也算是我的孩子。”谢澄凝视着她,“我说的有哪里不对?”
赤橙色的火焰,在皇帝的眼睛里跳跃。惜棠忽然不能直视这双眼睛了。她是嫁给了皇帝吗?惜棠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被迫跟了皇帝,这哪里能算是嫁呢?但皇帝这样说,似乎也不能反驳……惜棠不说话了。
“你不说话,朕就当你没问题了。”谢澄说,“那日,你说我对小树还不够好,现在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也会尝试着去做……那你呢,你能不能回答朕的问题?”
惜棠怔怔地问:“什么问题?”
谢澄气恼地咬了一口她的唇瓣。
“你就是故意折腾我!”谢澄的声音是明显的不稳,“罢了,现下都如此了,什么都还不是任你说了算……你就告诉朕,将来,你会爱我们的孩子吗?”
谢澄静静凝望着她,惜棠也回望着他的眼睛。“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她轻声说,“您怎么就开始问起来了。”
愤恨混杂着伤心的神色,在谢澄黑漆漆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他恼怒极了,同时也无助极了。“你总说朕心狠,”他微微嘶哑着声音说,“其实朕哪里及你呢?你才是最心狠的人。”
第75章 椒房
金秋时节,皇帝在金华殿设宴。
皇帝与夫人联袂而来时,殿中人都已来齐了。美酒与鲜果飘香,傍晚的金明湖畔烟雨朦胧。今日赴宴的只有皇帝两个同胞的姊姊一家,以及刚从长扬榭下值的沈夫人的弟弟沈言恪。
当颍邑长公主与东安侯瞧见他时,全都是愣住了,还是沈言恪先行了一礼,两人才点头回礼。
成安长公主与妹妹坐在一处说话,武阳侯,东安侯和沈言恪三个人,也在低声说着什么。
傍晚刮起了细微的风,湖水的碰撞声轻的几乎不能听见。暮鼓的钟声如一圈圈涟漪般响起,殿外终于传来了天子出行的节仗之声,众人纷纷起身,看见皇帝牵着沈夫人的手进了来,暖橙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把跟在母亲身后的小树的脸蛋照的红扑扑的。
皇帝入了座,众人也随之坐了下来。小树一看见小舅,就兴奋地跑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在众目睽睽之下,孩子的热情,让沈言恪有些手足无措,他微微忐忑的眼睛望向了皇帝,皇帝微微一笑,遥遥与他碰了碰酒盏,沈言恪连忙双手捧起自己的酒盏喝尽了,才竖起耳朵,认真听起孩子的童言童语来。
尽管一直知道小树的存在,但除了成安长公主,其他赴宴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小树。在与皇帝相谈言笑的同时,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悄悄投向了小弟怀中扭来扭去的,雪白可爱的娃娃。
先前,皇帝虽然给了小树身份,但众人在说起沈皇帝与夫人时,都是把小树略过不提的。皇帝也从没带小树在公开的场合陆面过,今日却……
想到这里,颍邑长公主望着小树的眼睛,不禁有些发直了,小树似有所感,一个回头就对上了她的目光。孩子澄澈的双眼,反而让颍邑长公主不安了起来。
“我,”颍邑长公主脸上挂起了亲切的笑,下意识地开口过后,却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个孩子要叫她什么?按理说,不管是九弟弟的孩子,还是皇帝的孩子,都应该唤她一声姑母,但这样叫可以吗?若是一不小心犯了皇帝的忌讳,就不好了。
她求助的目光望向了长姊,成安长公主的喉咙也有些卡壳,从前小树都是跟着惜棠唤她一声长公主,但今日的情景,似乎不适合这样叫……正内心纠结着,皇帝忽然出声了,他对小树说:“这是你的二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