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钟浴是视死如归了。
她昂着头,从容地道:“对,是我,怎么了?”
粱忱看着她,慢慢收起了箭,说:“你胆子倒大。”
方才逃命的路上,粱忱其实对今日的这个刺客生出了一点敬佩之情,毕竟如果不是那只鹿,他如今已经是一具躺着的尸体了。他的狼狈正证明了刺客的本事。
眼下他正需要一个有本事的刺客。
他要招徕他,叫他为自己去杀一个人。
他是起了爱才之心,所以他才会回来。
只有他出手相救,这个有本事的人才能活。
但是这个有本事的人竟然就是钟浴。
他的心里竟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钟浴可不知道此刻他心里的想法,她只看见了他收箭。
她想,他既然肯收箭,那事情就有转机。
钟浴是最识时务的人,而且又事关生死。
所以,她的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我就是想给自己报仇,我有什么错呢?我的脸被你毁了,难道还不许我生气么?”
粱忱倒是真的仔细看了她的脸,然后就说:“你的脸毁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钟浴便指那道白线给他看,“就是这里呀!”她又说:“我们离这样远,你又怎么看得见呢?我离你近一些……”说着,就向前走过去。
“看见了么?这样长的一条!你难道不该死么?我同你有什么仇怨,你要杀我……”
粱忱说:“因为你有才能,却不为我所用,我只好除掉你。”
“你可真霸道,只是这样,就要我死么?”
粱忱问她:“是你献计给楚王,助他坐稳了幽州?”
钟浴说:“幽州的事,我确实是说过几句话,不过我只是随口说而已,并不敢居功……”
粱忱忽然不作声了。
钟浴也再不说话,眼睛轻轻地扫过粱忱马上挂着的剑,又收回来。
粱忱又开口了,“今日你杀我……”
他话音未落,钟浴已经拔出了腰间佩着的剑,朝着马头砍过去。
鲜血飞溅。
钟浴和粱忱,两人都是一身的血,尤其钟浴,整张脸已经为马血覆盖。
白马轰然倒下。
粱忱在马倒地的前一刻跳下了马,并且抽出了自己的剑。
两人举剑对峙。
钟浴笑着说:“今日你一定死在我手里。”
第44章
钟浴自认剑术天下第二,而此刻在她面前的人并非天下第一。
所以,斩了他的马,叫他绝无逃脱的可能,一定做她剑下的亡魂。
钟浴并不知道梁忱其实是打算放过她。她的精神过于紧绷,她以为梁忱说那句话,目的是想同她清算……
她早就后悔了,就在看见正对着她额头的那支箭的时候。
她是昏了头。容貌被毁纵然值得她愤怒,可有些事远比她的脸更重要,她必须得留下自己的命。她确实是太冲动了。她不该将自己置于险地,毕竟杀人的法子那样多,何必亲身犯险?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命运由别人来决定。
她的生死要由她自己来掌握。不但握自己的,也握旁人的。
她要握梁忱的命。
她要他死。
梁忱此刻十分羞愤恼怒,他先前那些惜才之心早已烟消云散。
他已经看清楚,眼前的女人就是一条凶狠狡诈的毒蛇。
眼下此等情景,正是他被毒蛇反咬。
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愚弄!他痛恨自己方才的心慈手软,而且还赔上了一匹马。千里良驹,落得这样一个死法。
“我一定杀了你。”
两个人都想要对方死,而且都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他们看对方的脸,看对方的腰,看对方的脚……
都不动声色。
很久。
梁忱渐渐感到不安,他缓缓皱起了眉……
钟浴遽然出剑。
梁忱立刻抬手格挡,并想顺势上撩,然而……他猛然瞪大了眼,仓皇后撤。
他躲得及时。
于是钟浴只刺中了他的腰腹——她本想要划他的腿。
只要伤了他的腿,他就一定跑不掉,活不了。
梁忱持剑后退,钟浴持剑逼进。
梁忱的额头渗出冷汗,心也擂鼓似地响。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的剑。
这样快的剑,这样诡诈的心肠。
她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出阴毒,蛇一样。
可怕的人。
梁忱意识到,他今日也许真的会死在这里。
钟浴已颈占了先机,但是她仍然不敢松懈。
她眼前的是一个正值盛年的健壮男人,他只要不死,她就不能懈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