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疼。
“你做什么!”
算得上凶狠的一巴掌。
钟浴捂着发疼的头皮,气急败坏:“是你!我可算是明白了!”
寒昼微微一笑,问:“她常抓你头发吗?”声音放得很轻。
钟浴猛地朝他看过去,满脸惊疑之色。
寒昼抬手,轻轻抚弄钟浴的头皮,他仍然笑着,声音很轻:“……不是梦,我见到她了,阿是……她这会儿睡着了……”
“不是梦?”
“不是。”
“那你带她过来呀!去呀!”
“她才睡下,否则方才……”
“我不管!”眼睛里分明是怨气,忽然间,她醒悟过来,只问:“她现下在哪儿?”是想要自己去找。
寒昼只好说:“我这就去带她过来。”
“那快去呀!”说着手上狠狠地推了一把。
阿是这几天一直是寒复在带,他是亲祖父,谁也争不过,抱到了就不撒手,看不够,话也说个不停,说的最多的一句是:
“阿是,你祖母不愿来,合该她遭报应!你以后不要理她,叫她悔恨余生!”
三岁顽童似的。
父亲虽然一贯风趣,可眼下这等地步,已然可以算做幼稚了。
寒晳觉得很有趣,每次听到都会暗暗地笑,甚至会想到将来父亲在母亲面前说这些话的场景,一定很热闹。父亲从来没赢过母亲,他是个很好的丈夫,对妻子很是爱护,在妻子面前很善于低头认输,所以母亲仍旧是少年时的脾气,甚至比做女孩时还要娇纵,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满足,她深爱自己的丈夫,所以无节制地想要从丈夫那里得到更多,他们之间的争吵不会引发忧虑,只是一种活泛的生气。寒晳喜欢这种生气。
“母亲这回一定是要悔恨余生了。”
寒复甚是满意,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寒晳几乎笑出声来。
寒昼这时候走进来,寒晳先前的话,他只隐约听见几个字,于是便问:“悔恨什么?”
寒晳笑道:“玩笑话而已。”
寒昼也就不再问,径自向寒复走过去。
他先前已然来过一回,寒复知道他的来意,心里不大情愿,久久不肯动弹,甚至眼神里还带上了怨怪,仿佛寒昼是个不孝子。
寒昼从来也没和自己父亲好好说过几句话,这一次也是没有,只是冷着脸伸手要,活脱一副不孝子的模样。
寒晳是站在弟弟一边的,当即对父亲道:“阿是很久不见母亲了呢。”
寒复松了手。
寒昼将孩子抱进怀里,转身走了。
寒昼走后,寒复开始不住地叹气,问寒晳:“你说他到什么时候才会把阿是还回来?”
这一次寒晳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钟浴在榻上翘首以盼,喜悦使她忘掉了身上所有的不适,一颗心满满当当,只装着女儿。
阿是睡得很熟,并没有受到惊动,钟浴谨小慎微地将她接到怀里,脸上满是温柔慈爱,她浅浅地笑起来,刹那生色,将周遭的一切悉数笼进一片柔和的光晕之中。
此刻钟浴以何种面目看阿是,寒昼便以何种面目看她,他由此刻想到日后一生一世的好光景。
“今生今世足矣。”
钟浴恍若未闻,只是看阿是。
寒昼则是看着钟浴。
良久后,他道:“你睡着时,我想了好些话,想着等你醒来时,全告诉你,可是现下我却一句都讲不出来,你予我的恩情,若只是今生,只怕不能偿还……”
钟浴还是不说话。
寒昼便有些焦急,他急需一个答案,一个落定的前途,他抓住她两肩,问:“你想我怎么办?我是万事皆肯,只要你讲,我一定做到。”
四下里真是安静,连小孩子微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自己的心跳,自然是再没有更清楚的。
钟浴依旧没有抬头,可是开了口:“你到这里来,我心里虽然怪你,却不会因此看轻你,你是仁义君子,为国为民,我不能讲你错……所以我过来找你。”
“我是个罪孽满身的人,早有弃世之心,是因为世上还有那个几个真心为我的人,我不敢辜负,这才凄凉苟活,先前我日夜盼望自己突发恶疾死掉……”
这一切寒昼都是知道的,可是再听一遍,心中仍旧忍不住刺痛,他想说什么,喉头却哽着。
钟浴低头,将脸贴到小孩子细腻滑嫩的肌肤上,续道:“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有这个孩子……”
“你不要我,我当然也不要她,否则我就是输给了你……左右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可最后还是心软了……”